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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他竟然还或者,而且隐藏在建康!?”
那个从宅院后门坐车离开的人一般人可能不认识,但作为江左曾经最精干的密探首领,费辰却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此人正是曾经祸乱江左长达数年之久的蜀郡杜弢。
虽然刚刚杜弢从后门出来时一直躲在牛车的车厢内,而且已经改变了一些容貌特征,但是只凭风吹起车窗帘布的一瞬,一直躲在暗中的费辰还是认出了他的面目。
杜弢在历史上虽然是以叛乱的流民首领著称,可实际上他并不是什么破落的普通贱籍、百姓,虽然谈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彻头彻尾的官宦出身。杜弢的父亲杜宇初为略阳护军,官职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保证杜弢受到良好的启蒙教育。
而杜弢少时就以才学闻名乡里,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是蜀郡有名的少年才子,后来被州郡举为秀才。
永嘉之乱时,李特父子作乱益州,巴蜀部分民众流亡至荆、湘两州,成为了失去了户籍的流民,说来也是讽刺,这李特一家本也是流民,为了称王称霸,却让本来富庶的益州百姓成为了流民,而且更是在作乱时杀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当时杜弢也被夹裹其内,家族之人避祸于荆州南平郡。
时任南平太守的应詹早就对杜弢的才名有所耳闻,将他叫去询问后,深爱其才。
这应詹虽然有些迂腐。但可以说是当时朝廷少有的清廉能吏,对杜弢甚为敬重,更任命其为醴陵县令。
而当时和杜弢一样从益州逃难而来的其他流民,却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些百姓背井离乡。好不容易在荆州和湘洲安定下来,他们中无论是百姓还是原本豪强,此时却都不断受到荆湘本地世家、豪强,甚至当地土著百姓的敌视和欺压。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流民的到来占据了他们生存的空间,二来却是这些流民也的确有危害地方、骚扰州郡的现象,但却罪不至被人如此轻贱、侮辱。
而官府对这种情况也素手无策,一直到永嘉五年(311年),这些流民中的豪强汝班、蹇硕家族,因为不堪为当地豪强和百姓的欺辱,在一名叫李骧的豪强蛊惑下。联手杀了当地的一个县令。屯聚乐乡。聚众数百人。
可以说,这种聚众几百人的行动与其说是造反,到不如说是一群百姓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集体发泄、诉求。
但国威不容侵犯。杜弢奉应詹的命令,率兵攻李骧,大胜而归。
这也是杜弢第一次展示出了他在军事上的才华,当时杜弢手下也不过才数百人马,却可以轻松完胜李骧。
李骧死后,杜畴、蹇抚却再次聚众,而这次却是聚集起来了上万人,在湘州劫掠,这件事情本来可大可小,但就算再大。也不过是出动一州兵马剿杀参与叛乱的人即可。
可偏偏这时,那湘洲参军冯素因为与汝班有旧怨,对湘洲刺史荀眺进言:“流人皆欲反。”
意思很简单,就是这些流民都有反意。
本来这样的风言风语是不该相信的,可荀眺也是个糊涂鬼,听了冯素的话后,竟然深以为然,加上一些对流民本就不满的世家、豪强的推波助澜,荀眺竟然下令尽诛所有居住在荆州和湘洲的流民。
汝班等人虽然造反,但不过也是为了生存、被逼无奈之举,而他们也根本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此刻一听说荀眺竟然要杀死所有从益州而来的流民,顿时大惊。
聚在一起商议后,觉得毫无胜算,又不敢投降朝廷。
无奈下,汝班派人去寻同为蜀郡出身的杜弢,表示愿意推举他为流民的领袖,为大家请命。
也不知道是杜弢看出大晋的*和外强中干,还是杜弢本身作为益州出身的流民,对荀眺这项近乎绝户的政策很不满,竟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随后,杜弢被流民大军推举为首领,杜弢是文人出身自然不会傻到立刻自称什么王霸,而是称梁益二州牧、平难将军、湘州刺史。
并打出诛杀贪官污吏,还朝廷清明的口号,一路攻破郡县。
湘州刺史荀眺派人抵抗,却兵败于杜弢,远遁广州;广州刺史郭讷遣始兴太守严佐率兵马进攻杜弢,同样被杜弢设计击破,损兵折将数千人。荀眺逃走后,受命领湘州事(代刺史)的安成太守郭察进攻杜弢,竟然被其全歼……就这样,短短半年时间,杜弢先后击败数次来讨伐他们的晋军,声势一时大振,投靠他的流民和匪盗也越来越多,一时间天下震惊。
而随后杜弢彻底显示出了自己过人的军事才华,更显示出了个人勇武的一面,在他的率领下,十几万在数月前还是手拿农具的流民,竟然一路横冲直撞,几无敌手。
南破零陵、桂阳(湖南郴州),东攻武昌(湖北鄂州),杀长沙、宜都(湖南枝城)、邵陵(湖南邵阳)等郡。
一直到永嘉六年(312年),也就是王烈进入幽州军的那一年,杜弢遣手下大将王真奇袭沔阳(湖北仙桃西南),让刚到任的、放出大话要生擒杜弢的大晋荆州刺史周顗(yi)狼狈遁走,要知道这周顗可是晋初名将周俊之后,本身也素有威名。
此一战后,杜弢声威大震,有些人甚至谣传他是真龙下凡,凡人不可挡其兵,附近州郡的晋军也根本不敢触其锋芒。
直到后来,武昌太守陶侃领命出征,稳扎稳打,分化利诱,利用杜弢手下各方势力混杂,内部不和的原因。一点点蚕食其力量,让其从内部崩溃。
最终在寻阳太守周访、历阳内史甘卓等配合下,击败了杜弢,并将其合围在了湘州一地。
眼看杜弢覆灭在即。王敦却因为忌讳陶侃掌握军权,找个理由撤了陶侃的职位,而这时,杜弢数次请求朝廷招安,并发挥其秀才的文采,写下一封书信,请赏识、提拔过他的南平太守应詹上交给司马邺。
应詹读到信后,被杜弢所打动,不断将杜弢所书转交给司马邺,更亲自上言为其辩白。
意思就说这杜弢从小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有清名。也懂教化。实在是恶人欺压才被迫造反,我大晋朝廷有容乃大,应该派人安抚招安他。以彰显朝廷的大度,而且这样也是给江左其他百姓看到朝廷的恩泽。
而司马睿那时候正思考如何启用陶侃,见机会难得,所以果断配合应詹,上书司马邺。
那时候司马邺权利被架空,主持政务的索琳等人遂授权司马睿,同意其归顺朝廷的请求,并派前南海太守王运前去接受杜弢的投降,并宣诏书大赦,凡诸反逆的罪名全部去处。并任命杜弢为巴东监军。
杜弢受命后,但手下众将,尤其是那些有亲朋死在朝廷手中的将领却不同意,每日不断进言,杜弢也深感朝廷诚意不足,只封自己一个监军的小官,哪有自己割据为封疆大吏爽快。
他却没想到,这其中有很大原因是司马睿故意而为,因为此事是司马睿全权处理,他若不逼反杜弢,又怎么能让王敦甘心启用陶侃?
杜弢果然复反,杀死王运,并派大将王真领精兵三千,出江南,向武陵,切断了晋军的粮道,大败一直围困他的官兵,之后连战连捷,眼看又要成星火燎原之势。
王敦无奈,只好再次启动陶侃,陶侃上任后,用计引诱杜弢冒进,大败杜弢手下大将王真,王真只带数百人溃退到湘城,被陶侃包围,后来被陶侃秘密招降,王真也成为了陶侃手下一支暗中潜伏的王牌。
随后陶侃晋军襄阳,连败杜弢,杜弢手下党羽四散崩溃,但杜弢却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逃遁,不知所踪。
当时,很多人都当杜弢已经身亡,毕竟这么多年杜弢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当日和杜弢打过交道、亲眼见过杜弢的除了应詹、王真等寥寥数人,其余人莫不是病死或者战死,杜弢的相貌也根本没有几人知晓。
但人算不如天算,费辰却恰好就是在前线见过杜弢的人。
因为当时的费辰还在江左为密探,正好被自己的前任主公派去前线探听消息,所以和杜弢有过数面之缘,甚至有过两次交集,而已费辰认人的功夫,虽然杜弢有过简单的化妆,但还是凭借一些细节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如今,数年过去,却没想到杜弢竟然隐身在建康城内。
这个发现,让费辰惊诧不已。
当年,陶侃击败杜弢,杜弢却从千军万马的包围中遁走,就有很多人怀疑陶侃是故意而为,是怕王敦再玩一次飞鸟尽良弓藏的恶事,所以留下了杜弢这个祸患来保全自己。
可是,现在看杜弢当日能脱身,却未必单单和陶侃有关。
因为以陶侃的能力,就算再强势,也不可能给杜弢洗白了身份,让他隐藏在建康城内。
否则事情一旦败露,他陶侃直接就可以被安上一个叛变的罪名。
所以,保全杜弢的一定另有其人,而能驱使杜弢的也一定不是常人。
“难道是王敦收留了杜弢?或者是司马睿?”费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此刻的局势似乎越来越向他无法掌握的一面发展。
“可恶,难道江左这些人就不懂得养虎为患么?杜弢狼子野心,岂能是一直为人所用,若将真取得权利,整个江左不知道要被祸害成何等模样。”
费辰虽然不是忧国忧民之辈,但这种事情却是他也不愿意看到的。
费辰一路思索,一路返回了城内的秘密据点,刚一进屋,就有人上前对他耳语几句。
费辰眼睛一亮,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眼下场,浑身带着几分凌厉之气的汉子正看着自己。
“谢兄弟,久不曾见,一向可好!”费辰一拱手。
来者。正是陈郡谢氏的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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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并不费血刃攻占益州,就要利用巴蜀商路难行,信息闭塞的特点,将巴蜀当做原料的输出地,将他们生产书的井盐、蜀锦、木材、铁矿全部接收,初始将各种物资成品低价倾销给对方,这样不断可以麻痹李雄,让他以为我们是真心与其为盟,还可以消磨他们的意志。甚至,我们还可以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倾销给巴蜀粮草。让巴蜀之民不思种田。不思生产。如此之需四五年,就可以让益州的经济完全依赖于幽州,到那时候。再择一灾荒之年,掐断商路和粮道,到是益州必将陷于内务物资可用,外无物资可进的局面,我们也将兵不费血刃拿下巴蜀。”当日,王烈和谢艾商讨了足有一日一夜,才拿出了这个计划。
而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另辟蹊径,也够毒辣,甚至可以说是绝户之计。
只要时间足够,就算李雄狡猾如狐。最开始也一定会为王烈源源不断运送去一周的各种丰富、精美的物资和大批比自己播种还廉价的粮草而打动。
至于为什么有这么多廉价的粮草,王烈甚至都已经想好说辞,自与石勒一战后,掘鲤淀这个大粮仓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只需要说幽州粮食丰收,前几批粮草是为结盟赠送,后边却是资助他们,这种到手的便宜就算李雄不要,那些世家豪强、普通百姓又有几人能不去拿?
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但这个计划最需要的恰恰是时间,而且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以李雄的谋略,肯定会发觉不对。
但今日谢甄兮等人只听说王烈接见了来自成国的太宰李国,却不知道王烈和谢艾商议的这一切,,还以为王烈就是死心塌地的要和李雄结盟,而不顾当日为李秀报仇的誓言。
所以,这才义愤填膺的指责起王烈来,但此刻面对谢甄兮的责问,和程翯的提醒,王烈虽心有计划,但又绝对不能把这等机密的计划对众人说出。
并非王烈不相信他们,而是这等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谁也不能保证隔墙有耳。
眼见王烈犹豫不决的模样,谢甄兮还以为是他理亏无言,她一直把王烈当做最有情有义的英雄,今日王烈的所作所为却实在让她失望。
谢甄兮一撇小嘴道:“小郎君何必如此为难,失言轻诺也不是不可,只是敢问你答应我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虚言妄语?请如实告诉我,我也好早日离开,免得以后让你为难……”
说着说着,杏眼一红,眼看珠泪欲滴。
程翯一看,也有些生气道:“阿烈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我们,只要你说出道理,我们会理解、相信你的。”
“这个……哎,这是军事上的事,你们不懂!”王烈无奈叹息,他上前一步,想要给谢甄兮擦去泪水,谢甄兮却扭过头去不看他。
荀灌一听王烈如此辩白,不满道:“王大哥休要糊弄人,程姐姐和谢姐姐都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听不懂你说话?再说,以前你有什么事情不也都告诉我们么,今日却有什么特别?难道你是不相信我们了,还是心中有鬼,才不说的。”
王烈听了,恼怒的看了荀灌一眼,暗道:“有鬼个屁屁,你个小鬼头懂什么,只在这里添乱……”
但荀灌却毫不畏惧的回望着他,满脸怒意,倒好像王烈是个千古罪人一般。
一时间,几人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谢甄兮在一旁垂泪不止,程翯则在一旁不断宽慰,荀灌怒目而视,小冉闵紧紧攥住拳头,担忧的看着王烈,却不敢说话。
正这时,一个轻轻的声音温柔道:“几位妹妹,不要难为了,我相信他一定有苦衷。”
程翯抬头一看:“阿秀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商行么,你可别生气,阿烈他……阿烈他也许真有苦衷……”
阿秀走过来,轻轻安抚了下程翯和谢甄兮,然后面对王烈站定,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全是信任:“王将军,我知道你是这幽州上下的希望,你的一举一动多少人都在看着,而那巴蜀的李氏来人来结盟,对我们幽州的好处不言自明,而且这其中有什么关键,想必也是你们事先商议好的,此乃军国大事,岂能随意更改?阿秀虽然对他们恨意难平,但我知道做事不能只凭意气用事,只要将军你能记得曾经答应过阿秀的事,阿秀就不会说什么,将军不必担心我。”
王烈看着眼前小娘,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埋怨,只有一丝坚定的信任。
一直以来,这个人淡如菊的女子,都没有和自己要求过太多,却一心一意跟随自己来到幽州。
虽然名义上他是代替自己的义父梁芬在这边打点生意,可实际上阿秀的所作所为都是为王烈着想,甚至可以说对王烈的事情一直都比自己义父的事情更加用心。
而若没有她这个经商奇才的帮助,岑氏商行的生意绝对不会扩展到今日这个地步。
而她,却从来不居功自傲,虽然比程翯和谢甄兮年长,在家中却始终敬程翯为主母一般,更凭借自己的温良敦厚,维持着几人的关系。
这样一个女子,王烈又怎能不爱?
此刻,面对少女的柔情,王烈连连点头道:“阿秀,我只能告诉你,和李雄联盟的事情干系到未来大局,你的仇我没有忘记,虽然未必是真刀真枪的去争斗,但绝对会让伤害你父兄的人付出代价!而且,将来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若不然,烈万箭穿心而……”
话还没说完,三只柔痍几乎是同时捂上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