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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处,王烈冷眼观瞧,只见在花草酒席间,七八个袒胸露背男子早就坐在哪里,有的背依青石,有的手扶青竹,有的自斟自饮,有的抚琴吟唱,谢鲲也正在其内,到也算是风流自在。
而他们身边也都或多或少的陪伴着一些容貌秀丽的女子,这些女子看起来也大都是风采不凡。
不过谢鲲此刻却是正襟危坐,一幅目不斜视的拘谨样子。见王烈看向自己,却是一脸无奈苦笑,起身轻声道:“都是一些旧友,小酌几杯。”
显然他是不想在自己这个未来女婿面前露出太过狂放的一面。
王烈自然不能打搅自己未来老丈人的雅兴,只好轻声道:“应该的,先生一会自去饮酒,不用管我。”
而其他人一见王烈和王导来了,大多数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依旧是一幅闲适模样。
其中有些人还眼神迷离,浑身带着不正常的赤红,口鼻中发出粗重的喘息。
而有一个女子却正抱着一副瑶琴,素指轻抚琴弦,不时弹出一阵低鸣之音,一脸哀怨之色的看着王导。
王导却仿佛对那女子视若不见,眉头微皱,对拽着他的庾亮道:“庾元规,怎么毕卓、王尼他们又服用五石散了?你不是答应我要劝阻他们么?”
庾亮一听,无奈道:“这你休问我,谢大人他们号称江左八达,今日又是谢大人重归江左,还有我妹子文君庆生。多喜齐聚,王尼他们就非说要庆祝,亮一介小吏,也拦不住他们。”
王烈一愣。暗自思量起来。
江左八达的名头他是听过的,
“八王之乱”后,当时东海王司马越大权在握,谢鲲等名士在府中从事,也因此声名雀跃。后来,随着局势的发展,谢鲲于309年,到豫章王敦将军府任长史、幕僚。谢鲲南来后,与当世名士毕卓、王尼、阮放、羊曼、桓彝、阮孚、胡毋辅之等人常在一起,淡看功名。凡事模棱两可。以避灾祸。他们轮流坐庄。饮酒放诞,大呼小叫,高谈阔论。张扬个性,时人称为“江左八达”。
如今想来是谢鲲久未回江左,这些人借这个机会来与谢鲲相聚。
不过这两*左风气的确开放,如此宴会上,竟也可以如此放浪无忌。
这江左八达名头虽大,但若论真才实学,也不过是谢鲲、桓彝和阮放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外,其余人多是郁郁不得志,利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而已。
说起桓彝桓茂伦,刚才庾亮和王导皆称那个鸡窝头透视衫的青年为茂伦。难道就是他不成?
想到这里,扭头望去,只见那青年正和自己的老丈人谢鲲举杯对饮,喝的好不快哉。
王烈微微摇摇头,他并不是看不起他们的真性情,一个人可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可是要说把他们这种寄托山林,无所事事的生活方式当做一种美好来宣扬,王烈觉得这对这个苦难的民族并没有什么具体帮助。
到是这八达中的桓彝,也就是眼前这位鸡窝头的非主流。在后世可是有大大的名头。
而且根据青史记载,此人志在入世,之所以也和其他人一般,甚至更加率性而为,完全是因为他苦学儒学,但两晋时玄学风行,恭谨教条的儒学自然不受欢迎,桓彝无奈,才故意学那些风流狂士放纵山林,袒胸露背而走,这才在江左闯出名号。
说到底,就是专业不受市场欢迎,只好剑走偏锋,曲线救国。
不过看他和谢鲲交好,想来也有拉拢的可能,王烈一时间却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更看重的是一直和王导说话的庾亮。
庾亮此人在后世的评价中虽很高,多因其不顾私利,率军北伐的行为。但在王烈看来,其真正擅长的还是政务,也与那一味狂放江左八达不同。
王导见王烈一直看身边的青年,忙道:“光顾和他们说话,却忘记给明扬你介绍,这位是西曹椽庾亮,也是我的小友。”
庾亮,后世人称“王导难掩庾亮尘”,成功让颍川庾氏成为东晋第一世家的庾亮,如今这样一条大龙就摆在王烈面前。
这能和王导并驾齐驱,而且似乎又和历史中传闻的与司马睿交好不太相同,似乎连丞相主簿还未曾当上,这样的情势下,怎么能让王烈放过他。
王烈哈哈一笑道:“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只是未曾来得及详谈,我说要向庾兄请教一二,也是发自内心,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许是感受到了王烈语气中的真诚,一直面无表情的庾亮竟然展颜一笑道:“王明扬客气了,今日曲水流觞不论官职,亦不排资论辈,你我认真相交即可。”
全无刚刚面对司马睿时的倨傲。
王导又笑眯眯的一指和谢鲲对饮的那个身穿“透视装”的青年道,此乃骑都尉桓彝。
桓彝就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样,身子像是装了弹簧,直接跃起,也是一拱手,正色道:“见过武功候。”
王烈点点头,果然这桓彝志在入世,就等有人引荐呢,今日这一宴自己没有白来,这江左风流,英杰齐聚,历史上多少赫赫有名的人物都在这里出现。
这庾亮和桓彝只要能有一人为自己所用,那就是一笔大赚的买卖啊。
王烈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如果自己现在也是如桓彝这般,还不算有名,然后也换上一身宽袍大袖的长衫,再将头发披散身前,然后手捧酒杯,高吟一首将进酒,是不是能让满座皆惊?
不过王烈自来到这个时代,还真不曾学那些穿越的文贼,大肆盗取后世诗文,除了某些真情流露的场合,王烈所引用的诗文五个指头都能查的过来,而且流传出来的也只有两三首。
但王烈却不知道,就只凭他当日在草原之都盛乐,与卫雄对饮,舞动耳铸公剑吟诵出的那一曲《将进酒》,就已经在大晋的文坛流传了许久。
若王烈吟诵一首正统的律体诗歌还不算什么,关键这将进酒乃是采用的古乐府诗词的风格,大气磅礴,因此这些文人所惊叹追捧也就正常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曲《将进酒》,江左的很多文人在内心对王烈都平添几分好感,觉得他也是一个风流旷达的人物,也正是因为这一曲《将进酒》,一向自视甚高的庾亮和伪做“嬉皮士”的桓彝才对王烈虽未曾见,却已经倾慕许久,只待今日相识细观。
先后见到了庾亮和桓彝,王烈开始觉得这次宴会还算不虚此行,而庾亮和桓彝也都邀请王烈与他们坐在一起。
王烈欣然同意。
王导也要随王烈坐下,那个一直望着王导的女子忽然开口道:“茂弘,你是君子么?”
王导刚坐直的身子猛的一僵,片刻道:“导自幼熟读诗书,虽不称大才,但也算明君子之道,人可称君子。”
那女子听了,却冷笑道:“人可称君子?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所在乎的都是别人的评价,难道你为了别人称你为君子,就可以无视我么?”
众人皆沉默,一旁的庾亮忽然喝道:“文君,你吃多酒了,赶快回家去,绿环,送小姐回家。”
一旁的一个婢女赶快上来,要搀扶少女。
少女庾文君猛的一甩手,素指狠狠划过瑶琴,一阵金石之音响起,而瞬间她的手指已然被琴弦刮破,血花溅起。
众人大惊,庾亮刚要起身,却被王烈一把按住。
王烈何等气力,庾亮挣扎几下不能,正要怒喝,王烈却道:“元规兄,你要是真为你妹子和茂弘兄好,就请坐下,暂且静观其变。”
庾亮有些惊讶,但既然王烈开口,他又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最主要的是,王烈手劲极大,捏的他肩膀疼痛难忍,此刻就算想说其他也是不能。
这一刻,王烈忽然明悟许多,王烈本身就是个很细心敏锐的人,从开始庾亮与桓彝所言,到这个庾文君对王导态度,再联想到历史上庾文君是要嫁给司马绍为妻的事实。
王烈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王导虽已婚,但这个少女庾文君明显是一身情愫都系在了他身上,而现在看庾亮和司马睿关系并不好,若是后来庾文君嫁给司马睿的儿子司马绍为妻,定然也是家族所定,而庾亮为人忠厚正直,既然妹纸嫁给了司马家,自然对司马家开始死心塌地。”
可是,如果现在,能够给王导和庾文君一个机会,那么是否可以让历史上的那段政治婚姻无疾而终,而这边司马睿也势必因此嫉恨王导与庾亮。
这样一来,王导和庾亮就都有可能被自己招入麾下……
王烈心念急转,这才拦住庾亮。
果然,那边王导一听庾文君这般说,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竟然罕见的出现了羞恼之色,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此刻,江左八达中的其他人,除了服用五石散的那几位还在浑浑噩噩之中,其他如谢鲲、桓彝都已经停了酒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谢鲲的眼睛更是不断在王导和庾亮身上划过,然后又死死看着王烈,似乎知道了什么,附耳对桓彝说了起来。
桓彝开始眉头微皱,片刻却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王烈斜眼看去,心下暗喜,看来自己这位老丈人也看出了这其中微妙,这是要给自己寻帮手了,今日大事可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