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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前厅一趟……
上邪辰嘴角燃起一抹冷意:“你去告诉他,本宫没空!”哼,这个男人,还真够自以为是的,凭什么要她出去见他!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受伤人士!
窗外,骄阳等人俱没想到上邪辰会拒绝得这么斩钉截铁,眸中闪过各种诧异后,低低的应了声“是”,很快朝前院方向走去。
唉,她们的两个主人,也不知怎的,一个比一个有性格!
靳王爷吧,虽说平日里对属下严厉了些,可对侧妃侍妾们都还好,怎么唯独对辰公主格外恶劣!
至于辰公主,那就更搞不懂了,明明对她们这些下人都和颜悦色,怎么对王爷就有一股子怒气,各种看不惯!
……
前院,正厅。
端木靳坐在房间上位,他一手托着白玉茶盏,另一只手揭开茶盖,漫不经心的,仿佛打着茶沫子般在茶面上划过。
茶是刚泡不久的茶,袅袅白烟立即从盏中升腾,透过白烟,一双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
上邪岩,这位厥国万万人之上的王,这位威名远震四方的神,从进入王府走进大厅到现在,他一直处于焦虑状态,来来回回在房间走了几圈,不时看向外面越来越沉的暮色,更是片刻也没有坐下!
“怎么还没过来?”上邪岩皱眉,忽的一个转身盯着端木靳,脸上焦躁一览无遗。
端木靳瞬间收起眸中审视,表情一如往常的面瘫,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安慰:“厥王稍安勿躁,婢子们已经去请了。”说着,他侧身将手上杯子放在小几上。
小几是紫檀木的小几,深紫色接近于黑,正是端木靳衣着的标准色。这个男人,爱极了这般深沉如地狱的颜色。
他看了一眼小几上另一只白玉的茶盏:“厥王万里而来,先喝口水。”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上邪岩身上,“公主虽堕入冰湖,寒气侵身,但并不大碍,想是这会儿已经歇下,再折腾着起g,难免需要点时间。”
闻言,上邪岩的神色变了几变,终,他盯着端木靳,一双危险的深褐的眸子微眯了眯:“端木靳,辰儿在厥国什么地位,你应该很清楚!在厥国的18年,她从未受过任何伤,可自从到了你轩国端木靳辖内,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故!”他的音色更沉,“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话没说完,外面已传来轻微的脚步,上邪岩只当是上邪辰过来了,猛的一个转身,便看见一行侍女急步走了过来。
“公主呢?”端木靳起身。
侍女们并未跨步走进正厅,她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正厅当中斜披着虎皮不怒自威的男人,只觉得这个男人在威压方面丝毫不逊于他家王爷,她很快低了头,站在门外回话:“回王爷,公主已经歇下了。”她顿了一下,很快又补充一句,“公主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商量。”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她确实也应该早点休息。”端木靳侧身,看着上邪岩,“可汗一路风尘,不若今日在舍下住上一日,明日再和公主见面?”
原来他是厥王!骄阳心中一惊,难怪这么有气势了!
可是,他既是公主的哥哥,为何方才王爷身边小厮前去通报的时候没有说呢?若公主知道是厥王来了,或许会见上一见的!不过,既然王爷这么安排,自然有王爷的用途!
上邪岩目光如刃,在端木靳脸上飞快掠过后,大步往外走去,脚步虎虎生威,根本视端木靳这个主人为无物,一边走一边吩咐:“朕要见她!带朕去!”
骄阳虽慑于上邪岩的气势,但仍谨记自己的主子是谁,她弱弱的看了端木靳一眼,只见端木靳略朝她颔首,她这才侧身,朝上邪岩做了个请的动作:“可汗请——”
……
冬日下午,还不到黄昏,天就已经沉了下来。
灰蒙蒙的天,寒风肆虐间,天地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雾色中。
上邪岩的心情并不见好,他的脚步很快,若非找不到路,怕是他早就甩开骄阳自个儿往后院去了。
端木靳便是跟在他后面不远处,既不主动搭话,也不主动宽慰,他很清楚,就上邪岩对上邪辰的紧张程度,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
看着急冲冲走在前面的上邪岩,再想想那个美若天仙,性格硬若石头的上邪辰,端木靳的嘴角显出一丝玩味。
那个女人……纵所有情报都指向她是真的厥国公主,可他却至始至终持保留态度!
一行人,穿过前院,很快看见那一片碧蓝的人工湖。
湖面上,薄冰在暮色中如一面镜子,反射出微光,只觉一片光滑一片冰冷。
上邪岩眸色更冷,声音中有着无法比拟的冷峭:“公主便是跌入这个湖的?”
骄阳没料到上邪岩会陡然发话,光是听这声音就是一抖,忙转了身,握拳克制着自己忍不住发抖的身体和音色,躬着身体回:“是。”
果然是这里!上邪岩的瞳孔猛然一紧,心脏骤然一缩,她那么弱的身体,居然在这么冷的天,跌到冰湖里!
举目,上邪岩朝湖面看去,不过目光一扫,他立即看见湖泊一角有一个巨大冰窟窿。湖水很静,可毕竟是水,在一片如镜面的薄冰中,很是打眼。
心里不舒服感更重:“去给你们王爷说一声,叫他派人把湖填了!”这些轩国人,一味附庸风雅,竟在家里修这么大一个湖!占地不说,而且还危险!他家辰儿,若下次再不小心跌进去可怎么办?
上邪岩从来发号施令惯了,此刻依然一副上位者下令的口吻。苦了的却是骄阳,这个湖泊,可是当年修建王府时的第一项工程,据说图纸还是王爷亲自画的,足见王爷之重视!
如今,上邪岩却是轻轻松松叫他们填了!填湖,多么浩瀚的工程!
骄阳犹豫了一下:“是,婢子会如实禀告王爷。”至于王爷会不会填,那就是王爷决定了。
上邪岩岂会听读懂骄阳的言下之意,他侧身,往几步外端木靳看过一眼,明明是说给端木靳,却依然装作和骄阳说似的,一边走一边道:“放心,他一定会填的!朕的妹妹既嫁到轩国,朕相信她一定能得到最好的呵护!至于湖泊这种危险事物,原本就不该出现!”
别说是他上邪岩最疼爱的妹妹,就算是普通公主,代表的毕竟是皇家体面!端木靳不会这么不懂事!
湖泊……危险!
端木靳原本平静的眸子骤然掀起狂风巨浪,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自己下午跃下水中看见的情形。
呵,那个立在水中如履平地,那个潜水水平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女人,会把湖泊当做危险物?笑话!
一个能用最专业最狠绝手法将侍卫一刀毙命,一个连自己的后脚跟都能下狠手的人,会是上邪岩口中娇弱得需要呵护的女子?!
端木靳只觉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如今看来,住在凌影阁的那位便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她从前在厥国时一直在装;第二,一如自己对她的猜测,她是冒牌货!
沿着湖泊,一行人很快到了凌影阁外。
作为男人,面对的又是心爱女人的新住所,上邪岩不免暗中将这里与上邪辰从前住的地方比较了一番。
虽说比不上厥国天宸宫不计成本的量身定做,但作为一个普通王爷的府邸,上邪岩虽觉委屈了他的辰儿,倒也不至于完全无法忍受。
跨过凌影阁的大门,上邪岩再不用骄阳带路,径直朝最中间最奢华的那个院落走去,骄阳心里又一阵暗暗叫苦,这厥王和公主两兄妹,怎么眼光和想法都这么出奇的一致!
她的目光转向上邪辰如今居住的地方,唉,这两座院落差异也太大了吧!一座精致绝伦,就连花草树木都经过精心设计,另一座灰不溜秋,毫不起眼,但凡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好的吧!更何况,这还是厥国的王上!
眼看着上邪岩往精致院落越走越近,骄阳咬牙,痛定思痛般上前,正要提醒厥王走错了地儿,这时,上邪岩看见旁边一座黑不溜秋的院落里,走出一个穿着厥国服饰有几分眼熟的丫头。
“朵儿!”上邪岩皱眉。
朵儿亦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王上,微一愣后,忙屈膝朝上邪岩跪下,声音洪亮:“奴婢见过王上,恭祝吾王千秋万岁!”
上邪岩紧盯着她,神色间有几分不悦,“你不好好伺候公主,居然在这里东逛西逛!”
“王上,我……”朵儿的声音还没说话,上邪岩立即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自己正走过去的院落虽精致奢华,却基本没啥人气,反而是旁边这座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院落里,明显有婢女走动,“公主住这边?”
听得这个问题,原本积在朵儿肺腑的忿忿不平立即就爆发了!
先前,主子虽是远嫁,但毕竟是寄人篱下,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厥王来了,她顿时就觉得扬眉吐气了!
她依旧低垂着头,言语中却已是明显的告状:“是!王爷说,公主不配住那边!”
一句话落,上邪岩已是忿然转身,怒目盯着落在他身后五六步外的端木靳,眸中泛红隐有杀气,牙齿咬得咯嘣作响!
辰儿,他的辰儿!多少年来,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他的辰儿,多年来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的辰儿,怎么到了轩国就成了这样?!
先是被山贼辱,然后跌下冰湖,如今竟是连好生生的住的地方都没有!哼,怕是今儿下午堕入冰湖也是被设计的吧!
想到这里,上邪岩更觉浑身血液在沸腾,一双铁掌紧紧握着,胸脯剧烈起伏,仿佛这一辈子所有的怒气都在这一瞬间集中爆发!
忽的,他一声爆吼,铁拳赫赫,已随鬼魅般的身影挥出:“端木靳,你欺人太甚!”
这是端木靳第一次见上邪岩出手,对于厥国战神般存在的上邪岩,他一直是闻名多于眼见!此刻,虽说早有预备上邪岩会出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上邪岩的速度会快到这个程度!
端木靳想避开,却是怎么也来不及了,只得挥拳,一招迎了过去!
那样怒气下的一拳,显然上邪岩是打算撕破厥国和轩国的脸面,直接将端木靳置于死地!端木靳岂会不知危险,同样全身内力集中在拳头上。
“砰!”如巨石崩裂,两个男人瞬间分开,上邪岩退后两步,端木靳却是退了五六步才堪堪稳住。
高低胜负,瞬间见了分晓。
“哼!”只听上邪岩一声冷哼,侧头看过朵儿一眼,然后大步往上邪辰居住的院落走去,“替公主收拾东西,朕今日就带你们走!”
“是!”朵儿忙小跑跟在上邪岩身后。往院落内跑的时候,她还不忘挑衅的看过骄阳一眼。什么轩国王爷,在我厥国王上面前,还不是小菜一碟!
骄阳心焦的看过自家王爷,虽心里各种担心,终脚下一跺,再顾不上自己身份卑微,忙着大喊:“王上,王上!”紧跟着了进去!
今儿个下午,她分明听见尤大人把公主称为王妃!也就是说,王爷已认下公主!她可不能让厥王真带了公主走!
端木靳眸色间各种复杂,他站在原地,他一手负在背后,背脊笔直,然,那负在背后的紧握的拳头,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王爷,您怎么样?”紧跟在端木靳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这时,另外两个灰影也窜了过来。
方才,不是他们不想替端木靳接下那一拳,只不过,他们的速度哪里及得上上邪岩,更何况,那本是王与王的对决,若他们真的挡在端木靳前面,反而让自家主子落了下乘。
端木靳摇头,然,沸腾的血气,却是再难忍住,“噗”的一声,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王爷!”身边几人脸色皆已大变,忙扶着端木靳。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王爷一招之下受到重创。
端木靳摆手,将他们搀在自己臂上的书拂下,淡淡的说了句:“不碍事。”
伸手,用袖口擦了下嘴角,目光落在上邪岩消失的地方:“厥王上邪岩,果然名不虚传。走,进去看看。”
“是。”一行人跟着走了进去。
院落里,只见十来个侍女并排着候在屋子外面,见端木靳走来,忙跪着行礼。
“怎么都站在外面?”端木靳一边问着,目光很快扫过这群侍女。
这些候在外面的侍女们,不光包括骄阳蓝心,甚至还包括朵儿!再看着侍女的数量,根本不用算也知道上邪岩将屋内所有人打发了出来。
“回王爷,是可汗命奴婢等在外候着。”骄阳俯首。
“王爷,可汗说了,谁也不能进去!”朵儿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桀骜。
端木靳怎会将朵儿的话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转了一圈,心念转过,很快转身,只吩咐身后侍卫和影卫:“盯紧点,有什么事情立即来报!”
……
屋内。
上邪岩就着并不太亮的光,一步步朝内屋走去。他的脚步很轻,生怕吵到屋里的人。
上邪辰依然躺在g上,她轻瞌着双眼,长睫一动不动,呼吸平稳而缓慢,就好像真是睡熟了一般。
自然,她早已知道有人进来,方才外面那么响一声,怕是睡着的人都吵醒了!何况她一个没睡觉的人!也幸好她练了这么久的内力而无丝毫长进,否则,真不知道方才那一下会不会被吓得走火入魔。
这个男人,她从院子里丫鬟的呼声中已猜测到是厥王。之前也曾就自己和厥王的关系旁敲侧击问过朵儿。得到的答案是,厥王超级/寵/爱这个公主,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全部捧到她的面前。
她猜,上邪辰一定是厥王和某个/寵/妃的孩子,很可能/寵/妃已死,他才会这么/寵/爱自己的女儿!
唉,也不知道平日里上邪辰是怎样对待自己父王的。是骄纵的?还是柔顺的?如今这个形势,她不是很想露馅儿。
脚步声更近,虽说已是足够的轻,可上邪辰同样是尖着耳朵在听。
就那气势,感觉很魁梧呢!
作为一个50多岁的男人,有这种气势很难得呢!不愧是草原上的王。
她想起前世的干爹,那个男人,一辈子装年轻,手段阴毒,从来没有过这种强悍阳刚的气息。
又过了几个呼吸,上邪辰听着那人一步步走近,然后站在离自己一步之遥的g边,一声不吭,只是站着。
这种情况,上邪辰很快想到最靠谱的一种解释:她的脸必是像极了厥王的妃子,所以他才会看了这儿久!
她继续装睡,忽的,只听风声一动,瞬间感觉到g榻边上凹下去一块。
厥王,坐在了g边上!
啊!他不会赖在这里看她睡觉吧?!上邪辰心下叫苦,有人在旁边她睡不着啊!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睡,若旁边多了个人,她一定是防备状态的。
正犹豫要不要睁开眼睛,忽的,她感觉有东西靠近,朝着脸的方向。
现在的她可不是武功高强的人,身体本身机能又很差,虽说这靠近的东西没给她任何危险的感觉,可作为杀手出生的上邪辰怎么可能拿性命冒险?!
瞬间不再犹豫,“恩……”忽的,她发出一声低吟,配合着眼珠子微动了一下,长睫跟着轻颤。
果然,那个轻缓靠近她的事物顿了下来。
很快睁开眼睛——
入目,一只大掌已停在靠近她脸颊三寸处,手指的边缘有明显的薄茧,显是日日拿刀枪的人!
目光穿过大掌,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入眼帘。
男人的脸很是刚毅,剑眉入鬓,下面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高而挺的鼻梁,额上有细皱,明明年岁只有30上下,却很明显染了岁月与沙场的风霜。
他看着上邪辰的眸中毫不掩饰的全是担忧,以及她看不分明的深情!
“傻丫头,想什么呢?”他看着她,眸中尽是/寵/溺,粗糙的指腹刮着她细嫩的脸颊。
许是体内上邪辰本尊对这个男人的依恋瞬间苏醒,她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想哭的感觉袭上心头。
“哥!”一个声音从喉间发出,轻轻柔柔的,有着说不尽的缠/绵和依恋。
然,便是这一声,上邪辰瞬间有种身体不受控的感觉!刚才,她没有打算喊!就算喊,她也一定会按照古代宫廷礼仪喊皇兄!
下一刻,更让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具身体,没有得到她大脑的任何指令,居然手臂撑在g上,试图坐起来。
男人硬朗的脸上一片爱怜,忙伸手按住她的身体:“别动!”
“嘶……”抽气声从口中泌出。
上邪辰这才感觉到自己脚后跟受伤的地方,因得这身体的动弹,有些轻微的痛。
可是——
这种程度的痛,在她看来完全是可以承受的范围啊!更重要的是,这抽气声不是她发出啊!
“我……”上邪辰开口。
一句话未落,脑海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然响起:“把今天让给我吧!”轻轻柔柔的,一如刚才那一声哥。
“你……”上邪辰满脑子不可思议,“你是本尊?”
“是,我是上邪辰。”那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了,没有半分被人强占了身体的愤怒,反而是彬彬有礼的,“这段时间难为你替我收拾烂摊子,辛苦你了!”
“你没死?”传说中,穿越这种事情,不都是对方死后发生的么,她还没听说过一个身体两个灵魂的!
“不,我只是余下的一丝魄。那日,本来连这一丝都要离开的,忽然,你来了。”那声音有一丝笑意,“我只是好奇,所以,就留下了。”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起,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她顿了一下,“我原本不打算出来的,就缩在里面,直到这一缕魄也没了,可是,我没想到,他来了……”
那样深情的语气,上邪辰再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那个人脸上,亦是一览无遗的情深。
“你们……”竟是禁恋?
“是。我爱他。”那样兀定。
“那你为什么……”上邪辰脱口而出,为什么还要和亲,还要嫁给端木靳……
脑海的思绪从来电光火石,比现实生活快了不知多少倍,然,脑海的思绪再快,现实场景也在进行。
只见男人已一把抓住上邪辰的手,眸中一派焦急:“你是不是受伤了?哪里受伤了?”说着,他竟是一把抓住被褥,猛的一下掀开。
这般直接……
上邪辰惊住了,这里可是古代!就她来这个世界的日子,光是听那些侍妾们谈论,就知道这是一个注重女子桢洁的社会,可这厥国兄妹,还真是不避讳啊!
女的躺在g上,男的竟能掀开被子!
两个灵魂,同处在一个体内,本尊对上邪辰心里说想一清二楚,此刻,她来不及向上邪辰解释许多,只忙着拉住上邪岩的手臂,笑着:“哥,我没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将露出一半的脚往被窝里躲。
上邪岩是何等人物,这般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住他的眼睛。眼中狐疑大起,竟是不顾得上邪辰拉她,再次将被褥往外一拉。
这一次,上邪辰整个一双脚都暴露在外面——
右脚脚后跟处,白色纱布层层叠叠缠了一圈又一圈,隐隐看见里层有褐色的干涸的血。
上邪岩只觉得喉咙一紧,双眼竟是有了涩意,很快微红,他缓缓的蹲了下来,双手小心翼翼捧住她受伤的脚:“你的脚?”
他的辰儿,从小到大,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最重的伤不过是跑得快了摔上一跤,他做梦也没想到,如今的她……
他悔了,真的后悔了!
当日,他就不该顾忌他们的关系;当日,他就不该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做出乱伦;当日,他就不该怕毁了她的名节毁了她的一生,最后将她送到轩国!
原本,他是想她能幸福,却没想到……
如今,却是剜心一般的疼痛!
“痛吗?”哽噎的声音,深深凝视那一双脚的后悔自责的眼神,让原本只是旁观的上邪辰心中动容。这样一个魁梧刚毅的男人,竟也会露出这般受伤的模样!
“哥,别担心,已经不痛了。”本尊柔柔的说。她的脸上,亦是柔柔的,强忍着疼痛生怕上邪岩担心的笑容。
然,便是这样笑,却是深深刺痛上邪岩的眼睛。他陡然站了起来,朝着外面暴喝:“朵儿!给朕滚进来!”
守在外面的朵儿,听到王上大喝,身体陡然一颤。
说到可怕,她家王上可比靳王爷可怕多了!只不过,王上一向对公主/寵/爱有加,连同她这个贴身丫鬟也受了不少恩泽。
可如今,她只消想想这一路来公主都经历了什么,她就觉得背脊发凉。这一进去,怕是自己小命就没了!
她想逃!可脚上步伐,却是认命般往屋内挪去。
“哥,不关她的事。”房内,本尊看着盛怒中的上邪岩,“脚是我自己割伤的。”她说着,将被褥重新拉到身上盖好。
“哥,别让她进来了,我想和你单独呆一会儿。”本尊再说,然后硬撑着自己身体,想坐起斜在g头。
上邪岩忙一步走了过去,抱起上邪辰帮她坐起,然后拿起枕头支在她的后背。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怀抱,她并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一双湛蓝的眸子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辰儿……”闻着她的馨香,他有些不自在,正要一步退后,她忽的伸手,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哽咽,“哥,别动,让我抱会儿……”
“辰儿,你这是怎么了?”听得上邪辰在哭,上邪岩顿时手足无措。
他想微推开她的肩,看看她的脸,可是,环在他的脖子上的双臂依然很紧,仿佛生怕他离开似的。
上邪岩忽的感到一阵心慌,他一手撑在g上,一手轻拍着上邪辰的后背,不住的轻声安慰:“辰儿不怕,哥一直在,会一直守护你。我知道你在这里不痛快,哥这就带你走,以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再不把你嫁给其他人……”
他絮絮叨叨的,仿佛一停口,这个多年来被自己捧在掌心的妹妹就会消失。
“哥……”她忽的开口,然后是一路低到尘埃的声音:“我喜欢你……”
她喜欢他!他的心脏忽的漏了一拍。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可这次,没了明日里的嬉笑,那般正经,那般情意绵绵!
可是,这样的正经,这样的情意绵绵,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兴奋,反而是一种莫名的伤感,如硫酸般侵蚀着他的心扉。
“辰儿……”
“哥!”她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好吗?”
“辰儿今日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哥不是说了吗,今天就带你走!”他努力笑着,故作轻松的想打破这种伤感的氛围。
他知道她受了伤,也知道她在和亲的路上被山贼虏了去,可是这又如何呢,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往后,他便要和她在一起,即便千夫所指,即便史书所骂又如何?!
“哥。”她的嘴角微翘,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战场无情,你要小心。不然……我会担心……”她说着,热滚滚的眼泪,终于止也止不住的不断流下,很快浸湿了他肩上的衣服。
这样的话,竟似诀别!
“辰儿,你到底怎么了?”他再不顾她将他环的那样紧,生生推开她的肩,然后看见她一张倾城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手忙脚乱的用粗糙的手指擦着她的眼泪,可那一双湛蓝的眸子里,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越是擦拭,越是泛滥。
“辰儿,辰儿,你到底怎么了?”他愈渐慌乱。
她咬唇,看着他的目光满满的都是眷恋不舍,然后摇头。有些话,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邪岩见她什么也不说,心里各种焦急,只得侧头,再次大喊着催促:“朵儿!朵儿!”她不说,朵儿总该知道!
朵儿原已走到外厅,听到房内王上和公主在说话,便一直没进来,此刻再次听到王上大吼,身体一哆嗦,忙跑了进去。
“公主到底怎么了?”
“朵儿,你出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焦虑,另外一个却是声色俱厉。朵儿犹豫,这两个人,都是主子啊!
“王兄,你叫她出去!”她的声音已渐至平静。
上邪岩目光掠过朵儿,然后无不担忧的看着上邪辰,终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朵儿福了福身,各种不懂的看过两个主子,躬身退了出去。好奇怪,公主和王上一直和谐相处,感情好得不得了,怎么她刚才好像看见公主在哭?
很快退到门外,她轻手轻脚给两位主子拉上门。既公主叫她出去,定是有话要给王上说。
“哥,我要走了……”她终究还是开口。
“走?你要到哪儿去?”上邪岩不解,“我已经说了,今天就带你回去!什么狗屁和亲,什么狗屁邦交,你什么都不用管!”
她摇头,嘴角浸着无限凄然:“太晚了!那日在山上,我就已经……”
她瞌上眸子,然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
这样决绝的词语,上邪岩显然无法接受,他一脸震惊的看着上邪辰:“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好的说什么死?!”
她再笑,缓缓睁开眼睛,眸底一片凄然:“哥,我真的已经死了!”
上邪岩只当是上邪辰受打击太重,被毁了清白后生无可恋才会说出这般话,他的双手重重的捏住她细小的肩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辰儿,我再说一次,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厥国。什么死不死,我不许你挂在嘴上!就连想也不许想!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计较!”说着,他抓起g头大氅,披在上邪辰身上,然后将她移了个方向,半跪着给她完好的那只脚穿鞋。
这个鬼地方,他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哥,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难让你接受,可是,这是事实。”她的声音依然是特有的温柔,她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将那日发生的一切徐徐道来。
她是什么死的,另一个灵魂怎么占了她的身体,本该离体的魂魄又怎么留下最后这一缕魄,然后半沉睡半清醒的呆在这个身体里面,日日感受着这缕魄的消散,直到今天看见他!
果然,上邪岩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上,这时见他不动,她怆然一笑:“也许,当日的我再坚强一点,就不会是今天这种情形了。可是,过去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
就在这时,上邪岩猛的抬头,拦腰抱起上邪辰,大步往外走了去:“辰儿不怕!你别忘了,我厥国有世上最好的巫师,只要你还有一丝魂魄,他就能替你补齐!”
她笑,厥国巫师确实能耐大,可是,巫师毕竟不是神仙,对于已经消散的魂魄,怎么可能补得回来。
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自己这最后一缕魄,此刻已是虚若无力,怕是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哥,没用的。”她看着他,“其实,我很开心,竟能在死后见你一面。”她顿了一下,“我也很感激在我死的时候进入我体内的女子,若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撑到今天。往后,我若走了,希望你也能善待她……”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虚弱。
听着上邪辰一句句全部是交代着遗言,上邪岩心急如焚,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辰儿,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他的步伐越渐快速,从内室往外走的时候,竟“砰”的一声撞到屏风,他浑然不知道痛似的,只如困兽般一声声低吼:“上邪辰,你给我撑住!我一定能把你救活!你给我记住,这个世界上,再没任何人能取代你!”
躺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很温暖。眼泪无声的流着,她努力往他怀里钻了钻,那样熟悉的怀抱,她想一辈子溺死在里面,可是,越来越虚荣的魄,她几乎能感觉她的几近透明了。
“上邪辰……”脑海里,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要走了。谢谢你,将这段时间让给我。”
她摇头:“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
“可你若不让,我怎么争得过你。”她不过一魄,对方却是三魂七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孤儿,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辰。”
“真巧。”她依依不舍的看着抱着她的男人,然后感受着自己不断虚弱的意识,“先前被我封存的记忆,我会全部留给你。谢谢你……替我活下去……也请你代为照顾下他,我走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直至消散。
便就在这时,已走到院落的上邪岩忽然怔怔然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很清晰的感觉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正在消散,心下大恸,再低头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清明湛蓝的眸。
这不是他的辰儿,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可他就是知道,她已不是她!
他的眸剧烈闪烁,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她呢?”他问。
“她走了。”她平静的说。
一句话落,这个雄壮如山的男人,竟是一个踉跄,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般,当着院子里一众丫鬟侍女,硬生生跪了下去。
“她不想你伤心,叫我替她照顾你。”她平静的说。对于这个男人,或者他对上邪辰的深情让她动容,可毕竟,她不是她。
那种痛侧心扉的感情,因得在同一具身体里,她感同身受,却无法替她爱他。
“啊!”他忽的一声长啸,仰头,再也止不住的眼泪从苍凉的眸中滑落。
这一声啸,如苍狼的干嚎,如泣如诉,悲切怆然,响彻在靳城黄昏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