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花花公子

实心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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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山大很后悔自己怎么没选修拉丁,希伯莱,或是诸如此类的什么古典语言,否则也不会看着满纸曲里拐弯的字母却只能睁眼瞎蒙。

    显然写信者也很谨慎,他没看到信上有落款签名,更没看到当下最为流行的盖有家族徽章的印鉴,相信这么一封信即便落在旁人手里,就算明明能猜测出写信者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对其本人造成什么麻烦。

    至于说如果落在像亚历山大这样的人手里,那就更不用担心泄密了。

    不过莫迪洛的话已经足够让亚历山大浮想联翩。

    虽然能与伯爵通信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只要琢磨一下谁如信中说的那样更希望法国人继续留在意大利,或者说谁能在其中得到好处,这个写信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那一串并不很长的名单上,有一个人的名字在亚历山大心头晃过。

    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二世。

    与其他人始终只有猜测不同,亚历山大比任何人都清楚斐迪南二世对那不勒斯的野心。

    做为同为阿拉贡王室的后裔,斐迪南二世对那不勒斯的垂涎要旁人猜测的更深,所以当法国人入侵那不勒斯时,他立刻回应了那不勒斯的求援,派出了他老婆的爱将,在收复失地战争中大放异彩的贡萨洛,让他带足了军队和钱前往那不勒斯。

    而贡萨洛也不负斐迪南所望,在与法国人战斗的同时,也狠狠的敲打着那不勒斯已经摇摇欲坠的统治,他甚至以军队需要统一指挥和对方太过愚蠢的名义,毫不留情的剥夺了当时还是那不勒斯国王的阿方索二世的军权,以致当倒霉的疯子斐迪南继承他父亲的王位后,除了身边充门面的王室卫队,几乎无一兵可用。

    而贡萨洛这种狂妄举动的结果,不过是受到斐迪南一通无关痛痒的申斥而已。

    甚至在那之后,斐迪南还默许了这种近乎叛乱的行为。

    不过让亚历山大知道斐迪南对那不勒斯真正野心的,是几年之后这位与那不勒斯同宗同祖的阿拉贡国王会忍耐不住他的贪婪,最终干脆和当时的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彻底翻脸,直接吞并了那不勒斯。

    腓特烈能当几年的那不勒斯国王?

    4年还是5年?

    到那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亚历山大在心里算了算,然后微微摇头,他知道这次赔本生意看来是做定了。

    5万舍非尔的小麦,还有一大批燕麦和其他谷物将会由杰姆斯带往北方,而他作为报酬的那些种马和亚历山大颇为在意的哥伦布日记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

    莫迪洛似乎看出了亚历山大的不快,这让伯爵有些高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到这个年轻人受挫伯爵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他相信只要再多来这么几次,这个年轻人就会乖乖的听从他的安排了。

    现在想想,一个还算机灵而且听话的年轻人似乎也很不错,至少比个蠢家伙好得多。

    看着亚历山大因为郁闷憋起眉梢隐隐露出忧郁神态的英俊侧脸,莫迪洛的心里忽然闪过个以前从没有过的念头,虽然这念头只是匆匆一掠,但他没有放过立刻抓牢,随即就决定试一试。

    “修道院的生活让你变得有些枯燥乏味了,”莫迪洛伸手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同时手指在他肩头轻轻拍打“你应该多学习一些更能享受生活的东西,譬如参加更多的宴会,还有要学会穿着打扮,我不是说你现在的衣服不好,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那个奥斯本,他居然就让你这个样子来了那不勒斯,这可有些奇怪。”说到奥斯本时,莫迪洛神态有些奇怪,不过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还算自然,然后他从桌子另一个暗格里拿出个鼓鼓的钱袋“别皱着眉了,要知道你从我这赚的已经够多,为了喂饱那些那不勒斯人,我这次可是大出血啊。”

    “不过这个不算我买小麦的报酬,”莫迪洛在把钱袋塞到亚历山大手里时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欠了你一份人情,所以去城里好好玩玩吧,我会安排个人陪着你,那个家伙不会让你失望的,至少在你寻欢作乐的时候可以躲开那些染病的暗娼。”

    亚历山大莫名其妙的看着莫迪洛,他不知道这位伯爵怎么忽然对他的个人生活这么有兴趣了,而且听那口气,完全是一副要把他培养成个花花公子的架势。

    果然,见亚历山大还有些迟疑,伯爵干脆吩咐仆人去叫来了个看上去就很油滑的家伙,在吩咐了一通后,他拍着亚历山大的肩膀哈哈笑着说:“去花钱吧小伙子,把那些钱都花光,这才是莫迪洛家的人该做的事。”

    看着莫迪洛那笑呵呵的样子,亚历山大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还真成了他的便宜外甥。

    被莫迪洛吩咐来当亚历山大跟班的这个人叫马里奥,一个不但普通,而且不论身材个头都让亚历山大因为想起某个特定人物,所以觉得很好记的名字。

    马里奥是个本地通,或者说是个风俗通,虽然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他精通的那些地方大多品味不高,可也的确让他见识到了那不勒斯更加特别的另一面。

    马里奥知道几乎所有那不勒斯名媛们的家在哪里,更清楚她们的作息时间,所以在亚历山大以为他会带着自己穿街过巷的进入某位名妓的客厅时,马里奥却带着他进了一家看上去略显偏僻,客厅也有些阴暗的房子。

    一个肥胖的男人晃着身子从里面走出来,看得出他在闹饥荒的那些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不过当他听说亚历山大的名字后,这个满脸肥肉留着把大胡子的男人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我的上帝,这就是那位贵人,阿格里的贡布雷大人吗,那不勒斯的英雄和那不勒斯人的拯救者?”胖子夸张的叫着,可在围着亚历山大转了一圈之后就垮下了脸“这位大人的名声很好,可他的打扮让我太失望了,要知道我原本以为他应该是更……”胖子抬手做了个不知所谓的动作,然后摇摇头“这可不行我的大人,简朴可不是那不勒斯人的风格,这里不是佛罗伦萨,这只会让人对你轻视。”

    “所以我才把他带到你这来了,”马里奥脸上挂着笑容“我向我的主人保证过,一定要把他这位外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什么?”胖子诧异的又看了眼亚历山大“这位贡布雷大人是伯爵的外甥?”

    “最亲的那种,”马里奥故意放低声音,可那嗓门估计连大门外都听得到“他的母亲就是伯爵的妹妹,科森察的乔治安妮伯爵夫人,至于他的父亲我不能告诉你他是哪位大人。”

    “哦~哦~~”

    胖子捂着嘴发出一声声的惊呼,然后他的态度变得更加热情,就在亚历山大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他已经被带到了一间看上去不只是琳琅满目,甚至是完全能让人眼花缭乱的房间。

    各式各样的外套,衬衫,长裤,靴子,帽子,花边,衬里,绸带,还有没多少人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各种饰物堆满了房间,五颜六色已经不足以形容,一些被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照得令人刺眼的饰品不住幻化着各种各样的色彩。

    “女人的衣服其实只需要端庄就可以,而男人必须是最漂亮的才行,”胖子如在巡视自己领地里的国王般骄傲的宣布着“大人,我们这里有最好的衣服还有各种饰物,只要让我来替您打扮,一定会迷倒所有女人的。”

    亚历山大不由自主的点头,他的确被这满屋子的东西吓了一跳,然后他想起个以前曾经听说过的有趣故事:完全颠覆人们认为女人才需要漂亮衣服的印象,似乎这个时代男人服装的款式要比女人更加丰富多彩。

    “大人,我个人坚持认为您应该配上这件外套,”胖子炫耀似的把一个衣架搬到亚历山大面前“看看这个,真正来自东方的绸缎和北方丝绒搭配起来的绝妙珍品,还有这些足以能让您对任何人炫耀的漂亮胸扣,这可都是让最好的雕刻工人做出来的,还有这条裤子,相信和您一定也很般配,这顶帽子像是专门为您定做的,我的上帝,这靴子已经在我这里呆了很久,一定是在等着您这位真正的主人出现……”

    当终于从那个胖子的房子里走出来时,回头看看那两扇大门,再看看差不多瘪下去将近一半的钱袋,亚历山大摇了摇头,于是宽檐帽上插着的一簇珍贵的孔雀羽毛也跟着一阵甩动。

    “接下来大人,我要带您去见识真正的那不勒斯了,”马里奥对着亚历山大微微眨了眨眼睛“不过在那之前,主人要我先带您去另一个地方。”

    所谓另一个地方,是所学校。

    随着打破几近千年的宗教桎梏,以对追求艺术为名的探究变得越来越广泛。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把追求美好的东西变成了一种证明自己是否落伍的潮流,而随着这种风尚,一些原本只讲授圣经和修辞学的学校也渐渐引入了能够吸引更多学生的学科。

    “伯爵希望您能在这里学习,”马里奥很小心的说,似乎是怕触怒眼前的年轻人,他尽量用不太刺激亚历山大的字眼说“伯爵认为您在修道院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您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说到这,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自认还不算很糟糕的话“至少您得学会讲究。”

    也就是说我被人家当成土包子了。亚历山大这么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讲究这种东西有时候没什么用,可有时候却往往又是衡量一个人出身地位或是血统高贵与否的标志。

    亚历山大不知道在莫迪洛眼里他是不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不过很显然伯爵认为有必要让自己的外甥在那不勒斯的贵族们面前露把脸。

    所以当马里奥为亚历山大在那所学校里预定下包括礼仪,修辞,希腊文学与哲学,以及古典拉丁文与军学等十数门学科的课程,以致亚历山大不由怀疑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令人深恶痛绝的学生时代的时候,经由马里奥在胖裁缝家有意无意的宣传,只用了一个下午,差不多所有那不勒斯的贵族就都已经知道,如今正在那不勒斯名声鹊起的阿格里的贡布雷,正是莫迪洛伯爵的外甥。

    所以,当亚历山大随着马里奥来到某位名媛的香闺时,还没进门,他就发现很多人正向他行着神色各异的注目礼。

    亚历山大并没有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他虽然不太明白莫迪洛打什么主意,进入那不勒斯的贵族圈子却正是亚历山大希望的,而且现在看来这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正如莫迪洛说的,马里奥果然是个不会让人失望的人,至少他的眼光很独到。

    所以当走进一座虽然不大,却装饰得颇为赏心悦目的街角小楼时,看着镶嵌在墙壁饰台上的那些大理石浮雕,和林林总总虽然风格各异,却颇为赏心悦目的装饰,亚历山大也不能不承认这座房子的主人应该是个颇有品味的女性。

    不论任何时代,艳名远播的美丽女人总是会被一群男人包围宠爱,他们会在那些女人面前奋力展示自己,以期能得到她们的青睐,就如同一些公兽总要在母兽面前要么引颈高歌,要么拼命摆弄它们漂亮的皮毛一样。

    而更直接的办法的就是干脆用一场决斗来获得雌性的青眼有加。

    所以当亚历山大刚刚走进那位名媛的院子时,就恰好看到这么一场为了博得美人倾慕而引发的流血事件。

    一个身披短斗篷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他手里握着两柄剑刃很宽的短剑,随着他微微喘息,其中一柄短剑下垂的剑尖上正顺着边缘滴下点点血珠。

    鲜血落在光滑的石板上,溅成朵朵殷红的花瓣。

    而他对面,正有个男人半坐在地上,从肋下流出的同样殷红的血水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

    “我用自己的勇气证明了我才是最配得上奥尔迦拉夫人的那个人,”青年喘息着对看着这场决斗的人们大声宣布,他的口音略显奇怪,显然并不是那不勒斯本地人“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认为有资格向我挑战,那就过来吧。”

    青年环视四周,脸上是骄傲与鄙视混杂的古怪笑容,当他目光扫过人们纷纷避开他的眼神不敢对视。

    也就在这时,亚历山大一脚迈进院子。

    这原本没什么,可真正糟糕的,是那个马里奥恰好用很大声音向着院子里大声说:“奥尔迦拉夫人,遵照您的意愿,我的主人来赴您的约会了。”

    这声喊,恰好是在那个年轻人环视四周一圈转过身来的那一刻。

    这原本巧合的一瞬,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赋予了某种异乎寻常的讽刺!

    院子里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马里奥还正摆着要继续吆喝的姿势,但他已经发不出声来,看着那个紧盯着他们的年轻人,马里奥喉咙里只有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你要挑战我?”年轻人的目光在马里奥脸上顿了下随后移开,然后他紧盯亚历山大,双手抚摸腰间短剑,一双黑色的眼睛如狼般闪过兴奋的光“那么说出你的名字来吧。”

    亚历山大奇怪的看向马里奥,而那个拉皮条的这时候却还保持着张着嘴巴的姿势不知所措。

    那个年轻人这时却不耐烦了,他抽出两柄短剑对亚历山大说:“我是来找乐子的,不过我觉得那不勒斯的男人都不配的得到奥尔迦拉夫人的青睐,所以如果你不想受伤或者被我杀死就赶紧走来,否则就让我们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接着他大声说:“我是阿拉贡的梅尔·德·科尔多瓦,现在像你发出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