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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中,斐迪南焦急的等待着前线传回的报告。
在外人面前他不能显得惊慌失措,他必须看上去镇定自若信心十足,而实际上他这个时候焦急的心态是任何人难以想象的。
埃布罗河水库对阿拉贡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几年来持续严重的干旱已经让萨拉戈萨地区面临着可能会有一天出现附近的水系彻底干涸的的迹象。
这个时间可能要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快得多,或许不需要几代人,萨拉戈萨城就有变成一座死城的危险。
斐迪南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那会让他成为阿拉贡历史上最失败的国王。
一个几乎把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统一起来的国王和导致阿拉贡走向没落的君主之间距离居然是那么近,这种巨大的落差是斐迪南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斐迪南身子动不动似乎要站起又要提醒自己要冷静,他身子微微有些发僵的坐在那里眼睛死盯着门口。
一个随从快步走进来,他头上还满是汗水,手里拿着个沾染着泥渍的信封:“陛下前线来的报告!”
随从的紧张终于影响了斐迪南,他立刻站起来走上两步从随从手中拿过报告,稍微停顿了一下深吸口气才缓缓打开。
然后谁曾看到国王先是迅速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然后才一点点的开始仔细看,
随着目光闪动,斐迪南的脸上便出现了激动兴奋,到了后来他的脸色涨红,拿着信的双手也微微抖动着。
然后他把信合在手中,双手合十手指抵着额头嘴里轻轻发出喃喃自语:“上帝呀感谢你,这是奇迹,是奇迹。”
过了好一会儿斐迪南抬起头来对那个侍从说:“去把那个送信的人叫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一些情况。”
侍从立刻应声而去,没有多久就带着个满脸疲惫,手里还拿这个酒壶边喝边走的士兵走了进来。
“告诉我前线战斗的结果,我是说你们怎么取得胜利的?”
斐迪南说着想起什么又想起什么对一旁的侍从挥挥手:“不要打扰我们,我要仔细听听来自战场上的人的报告,还有去召集所有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取得的胜利。”
侍从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应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而且还不忘国王的吩咐随手把门关上,然后他立刻沿着走廊向着王宫另一边一路小跑着去通知那些正在宫中的廷臣们。
很快人们就知道了前线传来了好消息,阿拉贡军队在于侵入西部领地的敌军交战中获得了首次的胜利。
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瞬间让宫廷里一片欢腾,压抑许久的阴郁气氛一扫而空,有人建议召开盛大的舞会以庆祝对于胜利,有人则干脆叫着仆人把好酒送上来祝贺这来之不易的喜讯。
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士兵急切的问着战斗的经过,这让已经喝了很多酒的士兵一时间转来转去,头昏眼花。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不是吗,这真的应该好好庆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贵族一边叹息着,一边把满是酒气的嘴向着旁边正为他倒酒的女仆身上嗅来嗅去,然后在女仆似嗔似喜的尖叫声中哈哈大笑着一口喝下杯中满满的葡萄酒。
斐迪南笑盈盈的看着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大厅,他以往是很在意礼仪和规矩的,但是今天他没有呵斥那些有些放肆了的大臣。
所有人都太兴奋了,自从卡斯蒂利亚的变故发生之后,阿拉贡就一直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从斐迪南不得不逃离卡斯蒂利亚,到突然面临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阿拉贡似乎一下子处于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以至战争还没有爆发很多人就已经闻到了失败的气息。
这种对胜利毫无信心的情绪是最为可怕的,即便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如果失败情绪蔓延也往往前途多舛,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曾经击败过法国人的对手。
这种忐忑不安一直压抑在所有人的心头,当斐迪南下令出兵保护埃布罗河上游水库时,人们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他们一边盼望着阿拉贡军队能够取胜,一边却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时间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与矛盾之中过去,就在所有人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了。
“这是上帝在帮助阿拉贡。”一个贵族忽然大声说“我们应该举行一场盛大的感恩弥撒,这样可以让所有萨拉格萨人都知道这个喜讯,必须让他们知道阿拉贡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对,应该这样,”斐迪南立刻大声应着,不过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取得的胜利还很小,小到只是把敌人的前锋赶进了埃布罗河,如果这是异教徒的献祭那我们就未免太小气了些。”
斐迪南的‘俏皮话’引起了廷臣们的一阵轰然大笑,他们当然知道国王是在说反话,不过这也很有道理,毕竟他们现在获得的胜利只是击败了敌人派出的先头部队,而他们更大的敌人是贡萨洛。
不过这个胜利已经足以让阿拉贡人重拾信心,他们相信既然能够打败卡西联军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彻底的击溃入侵的敌人。
宫廷中的欢笑甚至是胡闹一直延续到了半夜,到了后来随从们不得不把那些喝的醉醺醺的廷臣一个个送出宫去。
斐迪南也喝了很多酒,他看上去也显得太兴奋了,以至似乎还不过瘾,又让人把那个士兵叫来给他仔细讲一讲前线的经过。
随从把那个已经喝得摇来晃去的士兵带进房间后就转身离开,当房门关闭时,斐迪南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上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站走过去抓住那个士兵的衣领,拖着他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旁边一罐清水猛地泼在他脸上。
士兵立刻打个机灵,他先是茫然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国王,然后立刻慌慌张张的想要站起来。
“做好,”斐迪南命令着他“再给我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打败了陛下,”那个士兵有些呆呆的重复着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就是败了,我们遭到了袭击,那些卡斯蒂利亚还有西西里人没有直接占领水库,而是在半路上伏击了我们,就是这样陛下我们打败了……”
“只有这样?”斐迪南愤怒的质问着“告诉我详细的经过,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可是我只知道这么多陛下,当时战斗开始的时候,我正在第二队里我是个鼓手,我们那时候还正在行军,所以前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然后一下子就都乱了。”
尽管已经这样讲了不止一次,可那个士兵一回忆起之前的经历脸上还是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这似乎感染了斐迪南,让他那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隐瞒下失败的实情,甚至不惜伪造胜利的假象,斐迪南为自己面临的如此境地感到悲哀。
但是他却必须这么做。
从开始就浓重的失败情绪已经让阿拉贡人处于不利局面,如果现在再听到前线首战失利那么很可能就会引起恐慌,甚至可能会有人提出与卡斯蒂利亚和谈。
这是斐迪南绝对不能接受的,他宁可与那个乔迩·莫迪洛·阿斯塔玛拉打一场可能会延续几代人,以至让两个国家完全无法摆脱的战争,也绝不能向那个篡位者妥协让步。
“不,我还有办法,我还可以去找葡萄牙人。”斐迪南愤怒的来回转着,之前他虽然试图与曼努埃尔结盟却遭到拒绝,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他相信只要让出的利益足够我得让那个葡萄牙人动心就可以打动曼努埃尔。
让出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之间一些有的多年纠纷的土地,这应该足以满足曼努埃尔的胃口和虚荣心,至于这样可能会遭遇卡斯蒂利亚人的憎恨,斐迪南已经顾不上那些。
他相信只要能够击败亚历山大然后回到卡斯蒂利亚,那么做出的这一点牺牲就不算什么,甚至如果顺利他可以直接宣布自己在如此情况下为外孙查理的全权摄政。
这么想着斐迪南立刻开始给曼努埃尔写信,他已经找好了一个最合适的信使,看着局促的坐在那里的士兵,他觉得尽快把这个人远远打发出萨拉戈萨是最明智的选择。
斐迪南的这封信写得十分困难,他几次写着写着觉得不满意就又重新写,直到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之后,他才终于写好了这封给曼努埃尔的亲笔信。
看得信中一些还是不尽人意的地方,斐迪南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修改,而且他想想觉得或许这样看上去更显得他态度诚挚,至于曼努埃尔是否能够感觉到他这种恳切的心情就不重要了。
然后他想了想,又从手上摘下个宝石戒指放到折起的信封里。
把信封好,看着逐渐冷却的封蜡变成了暗红的一坨,斐迪南从旁边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个钱袋和信一起交给了那个士兵。
“听着我要你立刻出城,这里的钱足够你到里斯本的路费了,我建议你还是坐船更好,记住路上不要与任何人接触,如果有人问你关于前线的事情就按之前说的那样回答,”说着斐迪南把要递出去的钱袋和信又往回稍稍一收“还有如果我听到任何关于前线的不利谣言,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士兵惶恐的点点头,当斐迪南要他伪造前线胜利的虚假消息时,这个士兵就知道自己已经遇到了大麻烦。
现在他能离开萨拉戈萨还有笔丰厚的路费和,这让他不禁暗暗感激上帝的怜悯。
“立刻就走连夜出城,我会让人把你送出城去。”
斐迪南有些烦躁的向那个士兵摆摆手,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这会让他总是想起为了讨好那些贵族不惜撒谎的耻辱。
夜色深沉,铺着石板的道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骑快马沿着街道向前奔跑,马上的人身上裹着挡风的斗篷,被风一吹斗篷鼓胀起来,就好像是夜晚的蝙蝠。
远处已经出现了城门迷糊的影子,塔楼上的灯火在夜色里看上去也异常的清晰。
两人中跑在前面的那人回头向跟着的同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
后面的人立刻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他尽量压了压头上的帽兜,或许是受了同伴情绪的影响,他也不由有点紧张起来。
两个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催马奔跑,只需要再过两个街口,他们就可以到达城门下面。
突然,十字路口的拐角里闪出出了几条身影,虽然那些人离得还有些远,可多年在战场上的生死经验,让后面那人立刻有种危险的感觉!
那些人来得是那么快,以至他根本顾不上前面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伴,自己立刻毫不犹豫的向马身上伏下。
一阵短促的风声迎面而来,几道黑影在黑暗中以几不可见的速度一闪而至。
前面的骑手甚至来不及察觉发生了什么,就被迎面飞来的弩箭射倒。
同时那几个人也已经拔出藏着的剑,向着后面那个刚刚躲过弩箭,直起腰来的人扑了上去。
那人几乎想都没想就从腿上拔出绑着的匕首,狠狠一刀刺在了马股上。
战马的痛苦嘶鸣响彻了寂静的街道,同时因为疼痛那匹马疯了似的迎着那些冲上来的人狂奔而去。
战马健壮的躯体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巨大的冲击一下把那人直接撞得向后倒撞,和后面同伙一起摔倒在地。
马上的人丝毫没有停留,他用足全力夹紧马腹,一只手进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奋力摘下挂在鞍边的盾牌,用足力气挥动起来。
沉重的盾牌立刻变成了一件可攻可受的武器,凭借着坚固盾牌的抵挡,马上人撞开了一柄刺来的剑,同时用盾牌边沿狠砸在那人的肩膀上,随着一声惨叫,那人摔倒在地,捂着被砸断的肩骨不住惨叫着。
那人不停挥舞盾牌,他的坐骑更是疯了似的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瞬息间,已经从围攻的那些人中冲了出来。
“你们休想打赢一个真正当兵的!”
马上人发出声大喊,他没有打算去管同伴,而是狠狠的踹动马镫,在马刺与匕首伤口的刺激下,坐骑踏下脖颈,不停的向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几声破风的锐响从耳边掠过,那人本能的俯下身。
可突然间他觉得后背上好像被狠狠的咬了一口般剧痛传来,接着身子不由得向前一贯。
他知道自己中箭了,不过应该并不严重。
因为他在战场上看到过被弩箭直接贯穿身体的人,也见过被射中心脏立刻送了性命的。
他现在至少还活着,那就还暂时不足以致命。
城门附近有城防军,跑到那里就可以活命!
这个念头让那人忍着疼痛催动坐骑不住奔跑着。
身后传来了追杀者密集的蹄声,那人没有回头,而是用尽力气用手里已经显得异常沉重的盾牌边缘撞了撞战马的身子,他的右腿这时候使不上一点力气,这让他知道应该是腿上也负了伤。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不过他咬紧牙没命的向前跑,只想尽快赶到城门那里。
一声急躁的低喊从身后传来,那人却精神一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前面道路尽头的城门影子,甚至也看到了塔楼上似乎被惊动正向下张望的卫兵影子。
“得救了。”
那人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他这时候觉得手脚冰凉全身无力,几乎随时都会摔下马去。
城门下的守卫也已经被街上的动静惊动,他们警惕的盯着远处黑乎乎的街道,当看到远处街道上出现的身影时,他们立刻发出大声的警告。
“救救我,我是国王的信使!”
被追赶的人用尽全力喊着。
城门口的卫兵们一阵骚动,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半身甲的军官几步来到卫兵们的前面。
“立刻站住,否则就要射箭了!”
军官对狂奔而来的那些人大喊着,同时示威者举起了手里的剑。
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对准了下面那些人。
“真是该死,就差一步!”
带头的人发出声懊恼的低骂,不过他依旧不敢贸然向为兵们发起进攻,在拉住坐骑缰绳在街上兜了个圈子后,那些人狠狠的看着已经跑到卫兵队伍前的猎物,只能不住的低声咒骂。
后背上的疼痛已经变成了麻木,那个士兵坚持着穿过由卫兵们形成的防线之后,终于摇晃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我是国王的使者,使者……”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不停的重复着,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在昏迷过去之前,他似乎听到那个正看着他的军官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是谁,我正等着你呢。”
萨拉戈萨大教堂里,年迈的大主教正躺在床上艰难的喘着气。
每到这个季节他都会因为渐渐变冷的天气经受着风湿的折磨,而且这种痛苦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到了冬季的时候利比里亚的阴湿的气候会让他觉得好像是经历了一次地狱里的惩罚。
一个教士推门进来来到床前恭敬的说:“大人,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把他送到了后面的祈祷堂里。”
原本痛苦的大主教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在教士的帮助下用力坐起身子,然后颤颤巍巍的穿上件便袍,然后由教士搀扶着向外走去。
深夜里的大教堂没有了那种庄严肃穆,而是显得得阴森恐怖,两个人走在走廊里发出的脚步回音就如同被描述为地狱中魔鬼低吟时的自语。
祈祷堂是个八角形建筑,这多少有些还残留着摩尔人文化的痕迹,不过据说当初在拆除作为前身的异教寺院修建大教堂时,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六世特意叮嘱保留了这座小小的建筑。
祈祷堂有一个旋转着向下的地下室,那里是一座墓地,安置着阿拉贡王国数位先王的陵墓。
几个人正等在那里,其中俨然就有在街上追杀那个士兵的那群人的头领,还有那个守城门的军官。
士兵已经昏迷的倒在地上,他的头上汗水流淌,身子颤抖不住打着摆子。
“他怎么了?”大主教低头看了眼士兵问着。
“大人他不太听话,所以我们稍稍帮了他一下。”那个头领说了句俏皮话,不过看到其他人默不作声的样子,就讪讪然的向后退了两步。
“大人我把他带出来的时候有人已经看到了,”军官低声报告“也许斐迪南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那又怎么样,”大主教看了眼军官又瞥了瞥其他人“你们应该从开始就知道我们这么做会让那个国王陛下很不高兴,不过我可不想让谎言蒙蔽住眼睛,或者有人愿意听那些歌舞升平的故事可是我们不行,不要望了阿拉贡可以更换一位国王,但是却绝不能轻易更换大主教。”
“当然大人,”军官恭敬的低头行礼“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且我们也效忠于您。”
“不孩子你错了,你不是效忠于我,是效忠上帝和耶稣基督,而斐迪南却让我们对上帝的这种虔诚有时候变得十分困难,要知道他与卡斯蒂利亚摄政王之间的战争已经影响到了两个王国教会的尊严和权威。”
大主教向着地上的那个士兵又看了一眼:“把他弄醒,我要知道他究竟给斐迪南带来了什么消息?”
一瓢冰冷的凉水泼在那人身上,士兵立刻激灵着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又摔倒在地,直到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张老人慈祥的脸逐渐向他靠近。
“告诉我孩子你都知道些什么,还有国王让你去干什么,”大主教用平时布道时特有的那种能够令人安心的腔调对士兵轻声问着,然后他微微侧过头把耳朵靠近士兵不停颤动的嘴唇,然后缓缓的点着头。
“原来是这样,”当大主教被人搀扶着艰难站起来时,看着那些向他投来的目光,他微微摇摇头“斐迪南骗了我们所有人,不过这没有什么,现在我们知道的真相,接下来我们要有自己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