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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以为予聆公子文秀俊逸,瞧着就是个慢性子,但卫嫤和北营的兄弟们却都知道,此人不但是个行动派,而且是个玩突袭的高手。如果说当初卓桦被编入隐卫是为了方便照应,那予聆升任隐卫的头目就完全是凭的真本事了。
卫嫤那股强心剂就是为了挡着予聆上门,然而这个当爹的能听进去多少,却是不得而知。
满城里都知道,左府大人的千金已经迷恋予聆到发疯的地步,人家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送上门来给这个胡天胡地的丫头戏耍?
所以,她笃定,哪怕是卫梦言的想象力再多十倍,也不会联想到夏侯府的予聆公子身上去。
结果……
卫梦言翻拜帖,翻着翻着,一口茶水就喷到了侯白身上。
漆金洒银的拜帖中间俨然掺着一张秀丽的燕州素花笺,正面小楷清新娟细,静静地书就着四个字:“予聆敬拜。”
名前无爵无职无姓,更无称谓,看起来颇不严谨,但确实是予聆公子的一贯作派,就是到了堂堂左相大人眼前,他也不舍得改一改。
看着那张干净煞白的素花笺,侯白连眼睛也直了。
予聆公子是夏侯罡那老匹夫的嫡系,他来左相府做什么?就不怕被卫小姐抓来果腹?
脑海电闪雷鸣地划过一道丽影,他忍不住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心里直觉得是小姐惹出的桃花债上门了,谁不知道卫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予聆公子做的那些事啊。
“老爷……”侯白想了想,欲言又止。
“还有点意思。”
卫梦言抖开那张素花笺,莫明其妙就高兴起来,这一高兴便把女儿的话都抛去了九宵云外。
这些年来,想巴结左相的人多了去了,府里收到的帖子哪天没有几十张?可收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简陋粗糙到这种地步的,就是夏侯罡那老匹夫亲自上门,大概也不会如此轻率。
光凭着这份好奇,卫梦言也决定见见这位艳动京师的少年公子。
而此刻,侯白终于拜服于一句至理名言之下:“文人都有一身贱骨头。”
可不?摆着那多么工整大方的帖子不看,老爷偏就对着张像厕纸一样的东西动了凡心。
翌日,当卫小姐还抱着枕头在被窝里流口水时,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踏破初晨的薄雾停在了左相府的大门前,白衣少年拂衣下马,施施然叩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沾着雨季特有的湿气,少年的发丝显得更黑,远远望去倒似山水泼墨之中浓郁的一笔,犹如点睛之作,鲜活了画意。
开门的家仆愣了愣,随即垂下双眸,轻轻地道了声:“公子请。”
看,予聆公子还真的上门了。
……
这边厢,卫小姐怀里的枕头掉在地上,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捞了两把,干脆连手也垂下来,多翻身两次,整个人就有一半挂在了床沿。一头青丝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懒洋洋地落在地上。
“小姐,醒醒,醒醒,该起来喝药了。”小枇杷看着自家主子的精彩睡相,简直无语至极。
云筝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摆了摆,示意禁声,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挽住了卫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里挪,小枇杷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帮忙。
两人挪腿又挪手,捣腾出一身汗,才勉强将卫嫤的身子摆正,可是下一刻,她翻身又一滚,再次挂在了床沿,活像只蝙蝠似的。
“看看,都白忙乎了!”小枇杷忿忿地看着主子不争气的睡颜,用力跺脚,“以前就是醒着的时候难伺候,现在连睡着也磨人,不行,我得让二奶奶加工钱!要这样日夜守着,谁受得了!”
云筝掩口打了个呵欠,困顿地看向几案上那半盅凉了的药汤,幽幽地道:“捂出身汗可不能又吹风,到时候病上加病就更难办。”说完,她又想去拉卫嫤身上被踢散的被褥,却不料半路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用力攥住了送上前去的那只皓腕!
好痛!
云筝一惊,下意识挣扎,可是卫嫤箍紧的五指就像一把铁钳,只勒得人噬心裂骨地痛。
她惊叫起来,可声音却被一道突兀的嘶吼盖过去。
“锦娘,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能这样!”锦娘?手上又是一紧,云筝立时两眼发黑。
“小姐!醒醒,小姐!”
不会是中邪了吧?小枇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待看见云筝的眼底迸出的泪水才惊觉不妙,她慌慌张张地扑上来帮忙,却无意中看到小姐手臂上的那一抹疤痕,心里突然被狠狠地触了下,像怕被雷劈似的,她飞快地缩回了手。
“枇杷,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想办法将小姐唤醒来?快啊……我的手……啊……”云筝疼得脸色发白,几颗豆大的汗珠贴着脸颊坠下,腮上的粉红胭脂顿时花了。
“我、我就来!你忍着!”枇杷的脸其实比云筝还白几分,她咬紧牙关,一狠心抠住了卫嫤的五根手指,用尽全力往外掰。云筝亦抵住了床沿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拉扯。
扳不动!居然扳不动!
小枇杷震惊莫明。
“小姐!你……放、放手!”云筝从小在卫相府里长大,养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娇贵,又哪受得住这样的力道,眼见她就快痛得昏过去了。小枇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急乱之下冲上去,朝着小姐的手指就张开了大嘴……
“枇杷,你!”云筝顿时傻眼。
“嗷唔!”小枇杷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竟然狠狠地啃了卫嫤一口。
手指倏忽松开,两个丫头刹不住一个跟斗向往后栽倒,立时跌成了一团。
“小姐!”云筝反应快,忍着手腕的剧痛爬过来。
小枇杷一个机灵,转头怔怔地望向床榻,却迎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卫嫤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此际容颜苍白,竟连半点血色也看不见了。
“小姐!我、我们不是故意的,那次……我们……这次……”小枇杷语无伦次地解释,却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她支吾半天,忽地听到耳边一丝低叹。
“呼,原来只是场梦。”卫嫤轻轻地抹去脸上的汗水,自顾自地扯来被衾盖好。
发了一场大汗,头晕的症状居然缓解不少,连脑子里烧到沸腾的回忆也渐渐沉淀下去。
她疲惫地翻了个身,闭上双眼,这一回倒是消停下来没再乱动,一转眼便沉入了梦乡。
咬了她?居然没生气?还睡着了?这是病糊涂了吧?还是……疯病犯了?小枇杷愣住。
云筝心有余悸地看着手腕上那一圈发红的抓痕,又一次跌坐在地,半响,才记得问起:“枇杷,小姐说的那个……锦娘是谁?”
小枇杷这才如梦初醒,低头想了半天,回答得十分肯定:“不认识,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也许是小姐以前的朋友,得问问老张。”喘了口气,又低声道,“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的力气算大了,没想到小姐她……云筝姐姐,你伤着没有?要不请大夫来瞧瞧?”
她号称力大如牛,殊不料两只手居然掰不过卫嫤的一根手指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云筝扭头看向床上的人影,越发觉得心惊,她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接连退后数步才倚在案沿站定:“我去青萍那儿讨些药油用,这里你先伺候着。”
小枇杷点了下头,搬起张凳子守在卫嫤床边发呆。
云筝扶着墙走出去,抠住门框的指节受不住力,还在不停地发抖。
她不觉暗自骇然,生在深闺里的小姐居然有这么大的蛮力,若不是刚才小枇杷那豁出去的一咬,估摸这只手就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