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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说着胡话,令箫琰心中悚然,临着这时候,便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
他俯身将她抱起,湿漉漉地和衣放在床榻上。
此时正值夏秋交季,卫嫤本来就穿得不多,又因为早初热得难受,外面的罩衫被她自己扒拉着丢了,只剩下贴身薄薄的一层,被水浸泡过后,便成了蝉翼般的透明色,紧附在肌肤上勾勒出完美的起伏。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了。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此刻比床上那昏迷不醒的主子还穿得少。
直到微风过境,吹得他打了一个寒颤,人才醒悟过来。
他咬了咬惨白的唇,甩开不安的心绪,一时出手如电,拍掌封住了卫嫤周身三处大穴。
一股强劲的内息如排山倒海奔涌而来,反扑向他的脉息,两相碰撞,后来者居上,竟将他刚才输出的内劲扫荡得无影无踪。
他被那内劲反弹震退两步,扶住床沿。
身后纵横交织的伤处又一次裂开了。鲜血涔涔而下,沿着伤口走出狰狞的轨迹。
好强的内力!这内力究竟从哪里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下再顾不上痛,他迅速调息之后,再次将卫嫤扶起来,这一次注入的内息不似方才那般迅急,她体内杂乱无章的脉息也就没有再那样激烈反抗。他低头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没舍得挣开被她握住的手掌。
一股极端的力量在她周身游走,而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意思的。
他……算不算趁人之危?
她说:“好热。”
他就抱着她,喂她喝了一杯水。
不足盏茶功夫,那水竟沿着奇经八脉游走,化成连绵的汗意沁出来。
她还是喃喃地说着:“好热。”秀丽的眉毛紧蹙着,压低了眉峰,看起来比平时柔弱了许多。
只有这样子的她,才透出一丝属于同龄人的娇憨。
他忍着一身剧痛,牵引卫嫤那股蛮力归集丹田,却依旧感到鞭长莫及。
乐青说小姐是他救回来的,箫琰相信了,毕竟乐青是柳沁的亲姐夫,这点面子她还是会给的,只是这内力要怎么解释?
以乐青那点根骨,就是练六十年也未必可以到这个程度啊,难道是……
箫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影,当时他心智迷乱,并未看清这个人,如果不是听到了说话声,他甚至连人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难道是他?这是第一个念头。
他是谁?这是第二个念头。
两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他决定不想了,只咬紧牙关,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卫嫤体内。
一个时辰过去,他额上冷汗涔涔,可卫嫤一身还是那样灼烫,她的衣裳被体温烘干,因为过于燥热而形成了难看的褶子。她的嘴唇变得枯黄,就像是两片失却了活气的花瓣。
他踉跄起身,又为她倒了一杯水,再摇摇水壶,空了。
“小姐,在下去隔壁讨些水来,你忍着。”
他说着,人却面无人色地倚着墙面,他现在全身都在发软,就连吸一口气,都觉得疼。他硬撑着挪向门口,灰白的墙上被他抹了一层厚重的血印,触目惊心。
吃力地推拉开了房门,白花花的阳光便照了起来,他来不及抬眼,就觉得脑子一热,扶着门槛滑了下去。
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裂开了。
“箫大哥,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可以放我亭山寨的兄弟走了……”
迷迷糊糊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他却开不了口。
太阳下一坨人影似铁塔移动,远远看见倒在门边的箫琰,不觉全身肥肉一震,二话不说加快了脚步。箫琰吃力地摇头着,他想让花重泪走的,走得越远越好,可是这胖子却机敏活泼地奔了过来,一把搀起了他。
“箫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的伤怎么又……”他将人半拖半抱在往屋里拽,却不知箫琰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了门槛。
“不要进去!”
他的声音已经哑到不行,喉咙里也在冒烟,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卫嫤现在这样子,不能让人看见。如果只是他一人在前,大不了以死谢罪,但是花重泪不行,他们这样贸然冲进去,这官家小姐的清白就全毁了。卫嫤私下里虽不讲究,可他却知道,卫小姐再不能有半点闪失。
“为什么不能进去?大哥,难道你还有赤身露体在外边晒太阳的爱好?”花重泪看看头顶毒辣辣的太阳,才不管他答应不答应,扛起人就往里钻。箫琰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未着寸缕,又想到床上还躺着个卫嫤,心里急得快着火了,又加上这样被花重泪豪迈地一扛,他急火攻心,更兼内息虚耗,生生吐出一大口血。将花重泪的衣上吐得满是腥腻。
“你不能进去!”他伸手在空中虚张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抓到,眼前一切先是变红了,后是变绿了,然后一片黑暗。
“自己屋里还有什么看不得的,又不是大白天里闹……鬼……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有鬼啊!”花重泪先是看到昏暗的屋子里满墙涂抹着惨烈的血迹,跟看见床上半坐着的那只披头散发的“鬼”,他一紧张,就将箫琰丢在了地上。
箫琰也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只拼着最后一点意识,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腿。
花重泪一边从掰着他的手指,一边往屋外退,好不容易走出两步,才觉得有些不妥。
“这个是……卫姑娘?”他终于发现那床上的“女鬼”有几分面熟。
看看床上,又看看脚下,再看看那水气氤氲的木桶……卫姑娘,箫大哥,卫姑娘披头散发,箫大哥一丝不挂……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不起!是小弟莽撞,小弟这就走,这就走……”他拔了几次腿却没成功,他觉得没脸呆下去,可又怕太用力把箫琰弄残了。但这屋里的场景实在太诡异,他直觉得不妙,非常不妙。
“花重泪!你去!床上……”箫琰突然想到了什么,可一时却表达不清楚,他自己只剩下半条命,能说出几个字已是很不容易了。
“床,床上?我?箫大哥,你疯了不成?我跟卫姑娘只见过两次面,你就……不成不成!”肥厚的身子跳起来,恨不得将地板砸个坑出来。
“不……是……你去床上……帮小姐疗……伤……”花重泪急,箫琰比他更急,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推着花重泪往床上去。
花重泪冒了一头汗,终于听清了他的话:“疗伤?”
他终于能动弹了,可脚边的人却没有了声息。箫琰说完这句话,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都像散了架子,松垮垮地趴在地上。
“好热。”卫嫤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处昏暗,过眼之处尽是赤橙红绿青蓝紫各色的大小圆点,像是会呼吸似的闪啊闪,她用力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瞧向花重泪,半晌,才软绵绵地问道:“胖子,你怎么来了?”
话一说完,就泄了力,身子一歪滑向了地面。
“卫姑娘小心!”花重泪眼明手快接住了她,又差点将她狠狠丢开去。触着她肌肤的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赤手空拳接了块火炭。
卫嫤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花重泪低头扫了一眼,却见她皮肤渐渐泛红,纤细的血管错综相交成织密的网,映在了几近透明的肌肤上,好像随便碰一碰,就能挤出血来。
他伸手一探脉,突地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单手提起卫嫤便丢进了水桶,真可谓是快狠准。
水花四溅。
“咳咳,咳,咳……”卫嫤呛了几口水,周身的水面突然冒起来了汩汩的泡泡,像是沸腾了。
花重泪绕着水桶兜了一个大圈,没找到可以连他一起装进桶里的方法,只能在桶扎了一个马步,端端正正地站好,伸出胖手小心地贴在了卫嫤的背上。
卫嫤周身大穴都被箫琰封住,控制不住的内息也渐渐平静下来,可是血气外翻,身子还是非一般地烫。
花重泪深吸一口气,引出一股内劲,打入卫嫤体内,试图将那股杂乱无章的力量导向丹田。
卫嫤感受到身后那股暖流,心中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忍着五脏六腑像要炸开的痛楚,循着花重泪指点的方向配合着慢慢调息。木桶里的水花终于渐渐平息,她的脑中也渐渐清明起来。
心里隐约地起了个念头,她的功力回来了……但是一转念,却又觉得不对。
这不是她的功力!她的功力用自己的内功心法就能调息,可是这股力量她却怎么也驾驭不了,非但驾驭不了,还差点被其反噬。
她恍恍惚惚地记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待她看见倒地不起的箫琰时,更忍不住瞳孔一缩。她翻过手心,怔怔地看着空茫的手指,方才箫琰拼命相扣的感觉还在。
他不过是姨母请来的护卫,不过只是签了死契的家仆,委实……用不着这样。
心不受控地跳起来,就是当时面临柳沁的致命一击时,她的心也未曾跳到这么快。
“不用管我,先去看看箫琰怎么样了。”她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花重泪虽是前武林盟主的“没用儿子”,却好歹也是个一等一的江湖高手,他的内息比箫琰不知强了多少倍,经过这一番助力,她明显感到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力量倒走回来,乖乖地归集丹田储起来。花重泪替她修整完毕,转身将箫琰搀起,俯放在床上。回头见卫嫤目光灼灼地盯着看,不禁脸上一红,飞速脱下一件衣衫盖在了箫琰身上。
箫琰死气沉沉地躲着,胸口微弱起伏,时快时慢。
“他会不会……”会不会死?
她咬牙,攀住桶沿跳出来,花重泪却被那半透的*光一刺激,猛地背过身去。
“箫大哥内息虚耗,倒没什么,只是这外伤厉害了,不躺上一两个月只怕是不能好。”
他抓抓脑袋,心中满是疑问。
卫嫤看着箫琰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勉强走出几步,低声道:“先替我好好照顾他,我去找乐青来。”她轻车路熟地从箫琰衣箱里翻出一件艳丽的女装裹在外边,又回头望了箫琰一眼,绕过花重泪就要离开。
花重泪想起大理寺传来的消息,忍不住道:“卫姑娘,方才大理寺来了人,说关押在大牢里的兄弟们都已经被放出来了,还特地道明了是卫姑娘的意思。在下一直不知寨中兄弟曾冒犯姑娘……改日,在下再带兄弟们一起登门谢罪。”
卫嫤一愣,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她很惭愧,自从发现了瑶州铁矿石被偷采一事之后,她就一直处在心神不安的边缘,至于之前在卫府里向庞文绢下手的几个小毛贼她根本没记得去问。她原本是派了箫琰去守着的,却不知为什么那天暴雨倾盆,他却巴巴地赶了回来。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她也没空去理会花重泪,若不是今天被这胖子救了,她还压根想不起自己府里收了这么一号人。
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帮她,帮她恢复了内功,又帮她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可是这个人,又会是谁?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