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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昨夜没睡好,卫嫤头痛得紧,她从早晨起来开始就一直晃着脑袋,还扯着箫琰问些奇怪的问题:“喂,你有没有试过这样的痛,就好像,整个脑袋都灌满了豆腐花,摇一摇会动,还有哗啦啦的水响?”
箫琰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探,再摸摸自己的额头,苦笑着将外裳脱下来,罩在她身上:“傻丫头,你这是着凉了。”宿在野外本来就湿气重,加上她又不肯穿衣服,这样一通宵地折腾,铁打的人都撑不住。卫嫤的身子本身就娇贵,强大的只是精神而已,所以对病痛的反应特别迟钝,迟钝得令人伤心。
箫琰将她圈进怀里,又摸过了她的手,俊脸上现出几分懊恼:“是我不好……”
“你哪不好,你很好啊。是这副皮囊不争气。”卫嫤在他怀里乱拱着,又将手伸进他怀里取暖,可到底是病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流出了两条清鼻涕,她打个了喷嚏,伸出手背用力地揉鼻子,恨不得将鼻子给切下来。
箫琰将她披散的外裳一层层包紧,皱起眉头道:“不能再走了,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才能赶路。”
卫嫤脚下发软,嘴却还硬:“不妨事,我是铁打的汉子,不怕这个,当年就是睡冰天雪地也不见得有什么,就这么耗在这儿,我才不甘心。”她半副身子都架在了他身上,却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箫琰终于绷起了脸来:“就是你这样胡乱下冷水才落得一身恶习,女孩子家,躺在冰天雪地里还自称什么汉子?你这是拿命来玩,到时候生不出孩子,看你悔的!”
卫嫤嘟起嘴,睨着他:“你怎么跟王佐那混蛋一样,一说到什么体寒啊,血虚啊,就拿孩子来吓人,我是吓大的么?做相公的不就是要护短么?你连我爹都比不上,还做什么相公?生不出孩子又怎样?谁规定女人一定要生孩子的?”
箫琰想起昨夜的事,一点一滴犹在心间,便忍不住脸上有些发烫。卫嫤趁势拉着他的手,摇摇摆摆地继续向前,嘴里继续问着奇形状态的问题:“那……相公,你昨天是怎么做的?我看那些图,好像跟武功秘笈一样,有好多好多的招式,那你用得是哪一招?怀抱莲花式?童子抱佛式?还是老牛推车?”
箫琰越听越燥热,反握着她的手也是越来越紧,而抿紧的薄唇就像要迸出血来了,他掐着怀里的人儿,咬牙道:“卫嫤,你一个姑娘家,别把这种事记得那样清楚好么?你这样贸然冲口而出,以后还怎么嫁人!”
“嫁?我不是已经……”卫嫤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都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箫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犹豫了好久好久,也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在她唇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蠢材!真是个蠢材,比莆园里那条大黑还要蠢!”
“喂,你这是跟大黑有仇还是跟我有仇?”卫嫤冲着他胸前擂了一把,却未用真力。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并不见得有多快,卫嫤不肯歇,箫琰也没寻着合适的地方歇,便就这样游荡下去,两人只认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心想着,就是一时到不了扶城,也应该差不了多远。箫琰带着她逃出扶城的时候绕了点路,现在却不需再绕回去。既然卫嫤决定将“凤点头”送给狗皇帝,也就没有了绕弯弯的必要。
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卫嫤的速度慢下来,身上开始冒冷汗,虽然仍旧撑着说笑,但脸上却已浮现出一点不健康的惨白。箫琰将她抱在怀里,一路飞奔,渐渐寻着了一点人烟。
而首先入耳的,却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大师,大师,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娟子,她不能去得这样不清不白啊!大师,我求求你!”
“前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卫嫤像根煮软的面条,却还顾着有气无力地管闲事。
箫琰抱着她循声而去,终于看见了一座小山村,那村子的规模比碧水坞小一些,但人烟却密集多了,此刻村口正聚着二十多个人,跪地哭求的那位,是个五十上下的妇人,穿着深蓝打底的花布夹衣,一把头发早已经花白。她面前陈着一块旧竹席,席子是卷起来的,看不出里边包着什么,不过依照箫琰与卫嫤两人有经验来看,那里边应该是包裹着一具尸体。
妇人对面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自合什捻珠,口中念念有词。
“大师,我求求你,娟子她自己也不想的,我没有别的所求了,只盼大师能为她念经超度,大师……我这个做娘的,总不愿看着自己女儿如此不清不白地走了,大师啊……”那妇人一连磕了几个头,都被那和尚避开,村子里的人渐渐不满起来。
“你这老和尚怎么这样不近人情?你走十方路纳十方粮收十方粮,却不愿与人为善,念经超度一下会死么?”“就是,张家娘子也不是不给你香油钱,你又何必将话说得那么绝?娟子已经够可怜了……”“你不为娟子超度,我们就当你和那些官兵是一伙的!”“……”
官兵?卫嫤一听就来了精神,挣扎着要跳下来,箫琰无法,便只好由着她。
“非是老衲不允,而是这位姑娘乃是被恶魔缠身,邪气难消,光是念经超度,只怕是不行啊。”那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合什的动作也是庄严自然,由不得人不相信。这样短短几句话,就将人声都镇住了。
卫嫤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拉着箫琰一步步挤进了人群里站着。
那妇人又号哭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师,你一定要为我想想办法……”她抓住了和尚的衣摆,还没把话说完,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哎,和尚,你为什么说这位娟子姑娘是恶魔缠身,邪气难消?你看得见么?那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邪气?”卫嫤从人群里探出个头来,慢慢挤到了老和尚身边。那老和尚看见乡村里地里突然冒出个这样钟灵毓秀的姑娘,不由地一愣。站在身边看热闹的村民却已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你有所不知,娟子这丫头前些日子被卫所的军爷们污了身子,活活折腾死了,这些天村子里闹鬼呢,我们怕是娟子死不得其所,心含怨气,便请了这位大师来超度。姑娘是外乡人吧……唉,我们这村子邪门得紧,最近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姑娘如是赶路,便还是趁着天色未晚快快离开……这地儿是呆不得了。”跟卫嫤说话的是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女子,身形有些微胖,脸上也不似寻常农人那样黝黑,瞧着倒像个做生意的,而她身边伫着的几个都是伙计打扮,呈扇形拥立,便显得多了几分气势。
“污了身子?”卫嫤疑惑地看了尸体几眼,却被箫琰一把拽出来,推离了人群。
“嫤儿,这地方有点邪门,我方才听见地底下有声音,只怕有些蹊跷。”箫琰的表情很严肃。
“可是那个……”卫嫤还是没有打消好奇心,却被箫琰不由分说地拉着,一路狂奔,转眼就将那村子撇在身后不见了。而那些絮絮地说话声,也都一点点消失殆尽。她停下来,才发现箫琰的手心全是汗。他在害怕。
“嫤儿,那具尸体很有问题,我们不应该靠那么近去看。”箫琰挥了一把汗,软软地倚了路边一棵大树上,不动了,良久,才低低地道,“那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那尸体里,种满了蛊毒。若不是谙行毒术的人,根本不可能搬动她……”
卫嫤眼皮一跳,也跟着出了一身冷汗:“蛊毒!难道他们才是……”
“他们才是碧水坞的南禹遗民。”箫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捶了捶胸膛,低声道,“我带你北逃的时候,确实路过一座卫所,里外都是重兵把着的,就连沿途的村子也不例外,但是刚才在那座村子里,我却没看到一个当兵的影子,如果那个娟子姑娘之死有一半的真,我想,那座守所应该就在这几天的光景,被人端掉了……嫤儿,我才想到,这地底的通道错综复杂,要运出一个村子的人,其实并非难事,这个村子与碧水坞相隔不远,如果将两村调包,也不是不可能。村子里的人,不一定就是走了我们走过的那条路,而且,我们也不能保证刘思南带我们走的那条,就一定是条平安出口,相同的道理,他说另外几扇门有机关把守,也未必是真。”
“将两个村子调包?那以前的村人呢?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既然知道这样一条迷宫秘道,完全可以自己逃出生天,为什么还要连累别的无辜的人?”卫嫤吃惊不小。
“以前的村人,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炼成了运蛊的工具。”
箫琰太明白巫族的行事手段了,以致于他几乎没办法再说下去。
村落是人群聚居的最小单位,要想在地图上标注,便是十分困难。可以这样理解,那些卫所的官兵,奉命寻找一件南禹至宝,而与碧水坞扯上了关系,齐思南先发制人,将村人逐一运出去,与邻村村人对调。
碧水坞的南禹遗民要弄死几个村民,简直易如反掌,而他们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这些知道真相的官兵。
可怜那些无辜的村人,不明不白就变成了运蛊的工具,他们带着一边蛊毒接近卫所,将卫所毁于一旦,而齐思南则以自身为引,解决了最后一次围攻。
一切天衣无缝。
表面上,碧水坞已毁,不论房屋草木皆成灰烬,而事际上,他们正以另一种身份,活在邻近的村子里。
而邻近的村子那么多,为什么齐思南却选中了这一处,就是因为那尊应世明王的塑像。
在外人看来,碧水坞之所以被毁,皆因信仰之失,他们错就错在,供奉的是完完约小黑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