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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卫嫤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箫琰手心流光溢彩的“凤点头”,迷蒙之中,她好像已经不记得这支发钗原本的样子。
它是绿色还是紫色?是白的还是灰的?她都好像记不清了。
被梅山改造后的发钗样式有些儿古朴,并不如何起眼,而表面的材质也是最普通的银,那些小晶莹剔透的小亮点没有规则地依附在钗身,一点儿也不好看,乍一眼瞧去,甚至还会觉得这密密麻麻的点有些儿恶心。但这些一点点的,完全不起眼的小东西,却是冯喜才千方百计要找到的凤引。
人引凤归,与其说是由它找到了“凤点头”的真身,倒不如说是这只身世奇特的发钗带着她来到了这里,遇上了这些人。说得肉麻些,也是缘分。
齐思南等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年纪大稍一点的,居然当着卫嫤的面就哭出来了,浑浊的眼泪流下,映在火光之中,也如凤引一样点点发光。
箫琰眼瞳幽暗,却似含着一把碎星明明灭灭地闪烁,他的手安定沉稳。不需要触碰,卫嫤便知道那只手一定是温暖的,干燥的。
“凤点头?难道说,卫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凤主?”那个脸上有痘痘的少年最沉不住气,他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自然也打破了予聆心里的平衡。他仍是立在箫琰身后,紧绷的玉脸隐逸在阴影之中。此时他心境复杂,竟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南禹巫族,是南禹各分支中最神秘的一支,也是依附在宗主身边最有力的保护伞,名义上,凤主为大,可不管是圣武皇后也好,织云皇后也罢,全都没能摆脱那巫言断玉的宿命。她们明明是那样强大,却最终还是进了宫,明明还可以有别的选择,最终却还是含恨而逝,仿佛永远走不出因果循环。
于私,予聆只想陪着卫嫤,长一点,久一点,走到哪里玩到哪里,吃到哪里住到哪里,他不希望身边再有第三个人出现,更不愿意与人共享她的喜怒;而于公,他虽出身段氏,却与箫琰一样,是被南禹除名的一分子,如果卫嫤接受了南禹宗主的身份,那他,抑或者箫琰,都只能是陪葬。
“为什么?”他阴郁地看着箫琰,目光一寸寸挪向他的掌心。
那支形貌奇特的发钗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只有折射的光晕,不见传说中的溢美。
他看过去的时候,卫嫤也在看,看了很久很久。
“宗主!”“宗主!”“宗主!”
村子里年青的一代倒不算失态,但与齐思南同龄的那些人,却早已向着卫嫤跪下。
卫嫤的手终于放在了箫琰的掌心,覆上了那支名为“凤点头”的银钗,无数流光如丝线,环绕着她的手指,自罅隙之中迸出,慢慢飞舞在她身边,而那张端庄俏丽的脸,被柔和的光晕拢着,慢慢地变亮,变暖。宛如神祇。
“属下参见宗主!”齐思南突然迎向卫嫤重重地跪下。
“属下参见宗主!”激荡的声音流转在狭窄的甬道中,拖长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卫嫤倏地收手,将发钗握住,静静地看向箫琰。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她不做这个宗主,明明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他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谁都知道所谓凤主是要进宫的,他口口声声地说着喜欢,说着爱护,却突然当着所有的村民,来了这么一出……这又算什么?是逼她么?逼她顺应天命?还是逼她重新选择?
她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予聆。
予聆面色阴影,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他看着那飞舞的光晕,就像看见了杀父仇人。
箫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嫤儿,我只是想提醒你,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你想,你只需要选。你选了,我就认,不管你选的是什么?我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这句话永远有效,即使……你选了你不喜欢的命运,我也会一直陪着,哪怕是再走我爹的旧路,我也会一直不变。你可以变,你可以反反复复,但是我不需要。”
他的眼睛真的像海一样蓝,深沉,浩瀚,宽容,温暖……
卫嫤的心弦忽然就被拨响了,应着他这句话,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选予聆,总比选择去做南禹宗主强,箫琰的意思已经是那样明朗,不管她怎么任性,怎么糊涂,怎么犯错,他都会在一边守着她惯着她,永远也不会变。这是承诺,也是作为男人最巨大的牺牲。而她,压根就不用去考虑对与错,也不用去承担那些看不见的后果,因为她有他!
予聆可以因为箫琰吃醋,发脾气,闹别扭,可是她的炎哥哥,却怎么也不会将她架在火上烤,可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难过,这一瞬间,竟觉得欠了他好多好多,拿一辈子来还也还不了。
“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淡淡地扫向地上跪着的村民们,突然一握拳,“喀”地一声轻响,惊得所有人都抬起头来。萦绕在她身边的凤引瞬间熄灭,她的容颜暗淡了,像是突然从神位上走下来,回到了凡间。
再伸出手掌时,众人只看见两截断裂的玉钗,银光裹着紫玉,还是那样朴实无华。淡紫玉质中流动着血红瑕丝,看起来是那样刺目。齐思南的手,不自禁地抖起来,他哆嗦着嘴唇站起身,怔忡片刻,忽地冲上来,捧住了从卫嫤指缝中滑脱的南禹圣物。
那是碎掉了的圣物。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想得到什么不单只是要选,还要主动伸手去取!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我也不能保证以持会不会再喜欢上第三个第四个,但你们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她悠然转身,冲着予聆轻轻一笑,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牵起了箫琰,“你们若是不愿,就不会跟着我来,你们若是觉得难受得不能容忍,自己也会打起来,又何必等到我来决定?是我自己太笨,竟看不穿你们的心思。”她笑,含着几许释然的快乐,轻声道,“不一定只有当了南禹女子才可以三夫四侍的吧?对不对?”
齐思南捧着那断掉的紫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卫嫤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怒,而周围的其他村民,也在这场不小的变故当中,陷入了沉默与死寂。
“卫姑娘,你不做宗主没关系,为什么要毁掉它?你可知老夫毕生信念,都是靠着这支钗的,你这样……教我如何向族中的大祭司交代?”
“那你现在死了吗?”卫嫤回头,紧紧地逼视着他,接着问,“现在钗毁了,你是不是要立即去死给我看?觉得多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世上?”
“我!”齐思南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一问下来,不仅是他,所有南禹遗民都露出了几分深思。不少人,居然应着这句话产生了几许释然,像是不知不觉就放下了。
箫琰微不可察地颔首,眼睛里隐隐和着几分笑意。而这一切,都被予聆看在眼里。
初时的屈辱与难以置信,都在一瞬间变成了无奈,予聆抿了抿唇,竭力压抑着那份积郁。他不想自己为难,却更不想卫嫤难过,只是这其中的转变,他需要太多的时间去消化。他握着卫嫤的手有些冷意,就连眼眉都变得凛冽起来。可是他并没有打算放开。
卫嫤好像从那座看不见的笼子里走出来了,又或者说,他们的嫤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是箫琰帮助她做出了选择,他没有逼她,却用最温和的方式感染着她改变着她。
这份忍耐与决心,是予聆没有的。
而放掉“凤点头”,同样也是将碧水坞的村民从沉重的负担中释放出来,毕竟毁去圣物的人不是他们,他们不用担待任何后果,更何况,卫嫤刚才还救过他们全村的人。
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齐思南无言地蹲下身子,将残破的玉钗一点点包起来,小心地包在一张帕子里。末了,他将帕子收进怀中,又恭恭敬敬地向卫嫤跪下,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前美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不做你们宗主!”卫嫤没料到这老头儿会如此固执。
齐思南抹去了眼角的泪光,低声道:“我碧水坞保护圣物不周,已形同叛族,如若卫姑娘不予收留,我等便只能在大梁国里一直流亡。”他说完,整个碧水坞的村民也都跟着叩起头来。
“那东西是我弄坏的,于你们何干?你们不必如此,我说过可以送你们回去的,就必定会说到做到,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担,绝对不会连累你们!”卫嫤也想好了,既然折了这发钗,也就没有了与皇帝小儿谈判的倚仗,那接下来只能另谋出路,这时要与南禹大祭司正面打个交道已是再所难免。但她从来没想过要连累这些人。
齐思南沉默了一会儿,道:“卫姑娘,我们在大梁国生息已久,就算是现在回去,也不一定能适应南禹圣地的气候和环境,老夫斗胆为众人做个这个主,固不求能得返故乡,但求能留在姑娘身旁,略尽绵力也好。”
“不行,嫤儿身份特殊,你们跟着她,并不比回南禹安逸多少,反而会害了全村人的性命,此事断然不可!”箫琰皱起了眉头,“再说,你们委实不必为一个外人而丢了南禹巫族的身份。”
“卫姑娘不是外人,于情而说,她方才已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且于理而言,她虽不愿自领宗主,但到底是圣物认定的唯一主人,除了追随于她,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去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