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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土官制度之中,宣慰使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不是随便安置的,是按着人口和地盘、战略性而设置,宣慰使司是从三品的级别,而宣抚司则是从四品衙门,孟密作为安抚司,是大明土官制度里的一个从五品衙门,先前那个同知大约有着什么散职赏赐才穿着从五品袍服,否则的话,同知就是正六品。
孟密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敢于拒绝从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云贵军务的丁一,率领明军进入孟密呢?孟密的安抚使派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孟密安抚司的从六品副使,和先前那个同知一起来见丁一,他们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丁一不佩将军印,领兵入孟密不合律例。
也就是说,丁某人不是所谓的挂印将军,不是总兵官。田丰已押解去京师,朝廷还没有任命新的总兵官,所以这支部队的确也就没有挂印将军,硬要这么说,也是说得通的。将军印是总兵官的凭据,大明也就那么九个,算上新增的征北将军丁如玉,也就是十个,若连交趾的副将军也算上,不过十一个,也就是说,大明十一大军区的首领官凭证和合法性。
事实上,武将这时节已不比开国那年月,一般来讲都是听督师的,所以朝廷没有任命新的总兵官,或者是有教丁一撤军的意思,但也说不上就是故意为难,这当口来说挂印将军,那真的跟认为头顶《大诰》就真能上京告御状一样天真无邪了。
万安听着失笑道:“可知现今何年?”他这是给那副使一个台阶下。如果对方是真的不懂事,那么必然就会问到底怎么一回事?万安自然就会给他解释,丁一督师。自然是以督师文臣为尊了。因为毕竟孟养是土官衙门,不比中原腹地的官员那么知书达礼,也许真是无知。
谁知那副使,也就是安抚使的儿子却答道:“不论是洪武年还是景泰年,总归是大明的天下,孟养是大明的安抚司,自然是按着大明的律例!我等是大明的忠臣。有违律例的事,却是做不得的,不知下官说的。可是道理?”
端起茶杯,丁一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对万安说道:“循吉,你陪玉章下去憩着。为师和这位副使倒是投缘。且让为师与副使唠叨几句,再教他们回去。”万安听着含笑应了,招呼着那唤作周玉章的同知下去说话不提。
丁一却是慈眉善目地向那副使问起安抚使的身体如何?又问起孟养的民生如何?种什么作物,收成怎么样?周边的阿瓦王朝有没有对孟养这边,呈现出什么敌意来之类的。那副使小心翼翼地一一答了,丁一听着点头,又教刘铁去取了银子来,赏了他二十两官银。方才对他说:“尔等父子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军就不过去吧,不过本官身为督师文臣,到了这里,没理由不去孟养走走,就算看看地形,以后如需朝廷派兵前来,也好心内有底。”
副使叩谢了赏,自然表示制军若至孟养,那对他们父子来说是极光彩的事,翘首以待云云,言下之意,就是只要大明军队不入孟养,丁一要去当然是欢迎之至的了。丁一笑着点了点头,却就挥手教他退下,自与那同知一起回孟养去:“若是学生要去孟养,再遣人去教尔等准备。”
送得那两人走了之后,万安回来却就对丁一禀告:“先生料事如神,听那同知周玉章所述,阿瓦那边近日来派了人去,和安抚使密谈了一番,所以才有了这个变故。”奸臣就有奸臣的天赋,丁一根本连一个眼色都不用给他使,教他陪那同知下去,万安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同知看来是仰慕华夏的,读过书么?”丁一没有接着万全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看他的礼仪举止,虽然有点生硬,却还是依照了上下的规矩,与那副使只懂磕头的做派,却是不同的。”
万安抬手一揖:“先生果是能者无所不能!学生钦佩!这位周同知的确是读过书,他自小就是由一位云南的破落童生开蒙,不过那童生看来资质有限,只是教他读了《三字经》、《千字文》一类的启蒙读物,《论语》也是教着他背下来,却没有与他断句,尽是半通不通。不过周同知是有天份的,学生方才带他去军中的卫生所,看着那些从大明第一师来的医务兵,用野兽练习清理箭疮和缝合伤口,周同知看着好奇,也试了一下,却是学得极快,走时对学生说他晓得了,若是化脓,就应把腐肉割去,再缝合创口,方才不至祸及性命。”
丁一点了点头道: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带着万安,开始在孟养各处堪查,刘铁按着丁某人定下的方略,指挥民夫、军士,以优质竹子为筋,混合水泥混凝土,开始在孟养的西面,修筑小型的棱堡群工事,就算不用火器,以弓箭而论,棱堡群的生存能力,也要比起城墙强得多,当然如果结合火铳,那绝对能比城墙带给敌军更大的杀伤。
“罗陀那崩尼插都,那是一个好地方啊!”丁一遥望着西边,感叹着说道,“上天待华夏有些薄了……不过,阿瓦城的人,我看着是有些福薄的,循吉,你以为如何?”相比起于美洲大陆,华夏百姓的确是日子不好过的,地理上先天条件比较差,别说鲫鱼在美洲居然成灾——他们不善烹制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那边的物产富足,根本都不用去吃到这多骨的鲫鱼,正如韩国会研究出几百种泡菜的做法,华夏总不至于如此,没到这份上。这些有点扯远了,单是想想连葫芦这玩意都不是华夏土著,都是引进的作物啊,据说华夏本来就在的作物,只有那么几种,其他的都是在历史长河中不断的引进来的。可见华夏本身的地理条件,真不咋样。
万安听着丁一问他,自然附和着称是,并且还说道:“依学生看,思机发父子,是会逃向阿瓦城的。”在看着大明第二师的新军,雷霆犁穴一般横扫孟养,万安也颇为有些自信爆棚了,觉得只要把思机发往西驱赶过去,寻着这么个由头,打过去也是不错的主意。
“只怕阿瓦太近,思机发父子会往西南逃窜。”丁一微笑着这么说,此时已是五月,孟养这边的气候颇为难受,这是缅甸地区一年之中几乎是最为酷势的时节,所谓白花花的太阳晃眼得足够教人迷路的地步,丁一这身躯也是不停地流汗,只不过在现代他经受过热带丛林的特种训练,所以知道会热成什么样,也熬过了这样的环境,心理上有着天然的优势,支撑下来,尽管身体有些累,但也还算从容,至少要比宫聚一众军将看上去精神多了。
万安就不行了,入了五月,他这奸臣胚子,热得连诡计都转不太灵光了,要是三四月的当口,大概他就不会说出刚才的话,不过这位毕竟是挑通眉眼的角色,听着丁一的话,却也就反应过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先生说得是,诡计小道,吊民伐罪,本是正义之师。”
边上宫聚却苦笑道:“都老爷,还吊民伐罪呢?孟密不教咱们进入,木邦那边也陈兵于边境,昆明那二万许人的大明第二师,又因着国事艰难,制军教张总镇领着,往北边开拔去了,如今就是这里五千人,不如还是固守孟养就算了吧,底下的儿郎,可有些支撑不住了。”
丁一并没有等到明年三月底,再把大明第二师的军兵派向宣大,而是当即就回复了宣旨的太监,他是赤果果地抄了出师表:“臣本布衣.躬耕于容城,苟全性命于当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太上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结交臣于江湖,待臣以朋辈之礼,由是感激,遂许太上以驱驰。后值土木堡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数十月矣。
圣上知臣开边之志,故乱起寄臣以边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圣上之明,故不辞督黔,深入不毛。今大金沙江已初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西惩不义,庶竭驽钝,攘除奸凶,扬明军威,震慑四夷。此臣所以报太上而忠陛下之职分也。”在最后加了一句,“调兵之事,刻不容缓,兵部文至,即应开拔,安待明年?其他诸事,臣待遵旨。”
兵部真的就在宣旨太监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来了公文,把留守的部队调拔给了四海大都督府,然后升了张锐为都督,任总兵官,佩将军印,然后丁一也干脆,除了大金沙江以西的五千新军之外,立刻就吩咐张锐带着其他二万左右的军士北上宣大。
所以此时丁一麾下,便只有这五千新军。宫聚自从张锐带兵走后,一直是坐立不安,要知道原先充当丁一护卫的二千骑兵都北上去了,这回要是有人来偷营,连派骑兵去衔尾追击都做不到,而天气的恶劣,也使得那五千新军的战斗力,急剧下降。热带丛林向来不是开玩笑,现代军队都扛不住,别说这大明年间的新军。打阿瓦?宫聚真的是很担心木邦万一来攻,那可如何是好!能保住孟养这地盘,宫聚觉得都不太靠谱,还想着木邦和阿瓦,做白日梦吧!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