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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丁一识破之后,刘吉却是一点也不尴尬,微笑作揖道:“弟子愚钝,只能以勤补拙。”
承认自己蠢?不,他才不是承认自己蠢呢!他是在回避自己太有心机的事实,而强调一个问题,就是他勤,他怕出错,所以才做了多份方案。
丁一拿起两份方案对比着,每一个人选的入选,后面都有备注,说明为什么选择这人来充任教授,对方接受邀请和任命的可能性,大约有几成,为什么会这样。只要刘吉手头做好的方案,有一份丁一看上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刘某人的确是勤奋的。
“你敢把这一份章程首先递上来,倒是勇于任事的。”丁一把第二份方案扔回给刘吉,拿着第一份方案,就是最后写着个“废”字那一份,打了个勾,对刘吉说,“你很不错。”
这时却就见曹吉祥火燎火焦奔入内来,向丁一禀道:“少爷,有旨意!”
刘吉听着,只觉心中一沉,皇帝,要赐丁一毒酒白绫了么?
来的却是司礼监太监夏时。
“奉圣喻:汝想清楚了没有?朕的耐心已然不多。”
丁一点了点头对夏时说道:“臣已悉圣意。”
夏时辞去之后,张玉对丁一说道:“先生方才这话,只怕又将掀起另一番风浪。”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么回话,会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臣已悉圣意”看上去极恭敬,事实上就是类如“知道了”这样的意思。
皇帝问话,身为臣下,当然得据实回答,丁某人弄出这么一句话。是隐隐有跟皇帝分庭抗礼的味道啊!
这句话传将出去以后,只会让局势更加激荡。
“有些东西,藏着掖着。不是什么好事,让它爆发出来。才好清除。”丁一对着张玉这么说道,“府里你和老曹看着操持一下,要走的人,就让他们走吧,咱们虽不缺那点粮食,也没必要养着这等样人。”
张玉掩嘴笑了起来,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丁一似乎对于夏时到来这一插曲,并不在意。拿起刘吉草拟的方案,向他问道:“也先现在还是战犯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让他来出任大明皇家军事学院的教授?亨利王子不用考虑在名单里,四海大都督府那边一摊子关于海外殖民的事,还指望着他摆弄;石亨、孙镗作为教授倒无不可,但如何杜绝他们把旧式军队的风气,带到学院里,如何杜绝让他们在学员里扶植亲信,这个问题很头痛。”
“弟子以为。先生设立这个军事学院,要办的不是武举,而是要能真正能沙场致用的军官。若是教授之人。自己都没有在沙场历练过,若是教导骑兵战法者,自己马都不会骑,只怕到时出来的学生,颇有赵括之嫌。”刘吉向丁一解释着他草拟这份方案的思路。
丁一喝了一口茶,放下那份方案,对刘吉说道:“赵括,纸上谈兵的人才也是需要,不单需要军官团。参谋团也同样重要。得分科目,指挥科目。参谋科目等等,那些将帅身边的幕僚智囊。也同样可以选拔来任课,不要在意选出来的人手,是不是有爵位或功名。”
“弟子受教。”
“你要也先,可以;你提议石亨等人,也可以。但如何防范在授课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也同样要草拟出预案。下去办吧。”
刘吉下去以后,接手了魏文成手头安全局衙门活计的文胖子就闪身进来了。
他呈上来的却是南边送来的军报,丁一略为翻看了一下,一个是丁如玉那边,说动了许多土豪士绅,筹办船队,准备跟着四海大都督府的舰队出海;一是泉州、广州各地,都有举人出身的士子,带着他们自行招募的六房书吏、三班差役去各地的守备处报名,想博一个去海外任官的出身。
“少爷,现在看来,形势一片大好啊!”文胖子在一旁说道。
“有话就说,别来这一套。”丁一是听出这厮说一半留一半,所以毫不留情揭穿了他。
文胖子告了个罪,掏出汗巾来,这秋天里亏他还能弄得一头是汗,擦拭完了才开口道:“这一茬让咱们哄出去了,但他们终归要回华夏来的,到时一宣扬开了,下一茬还怎么哄人出海去?”
丁一听着,抬了抬手,示意文胖子接着往下说。
“海外能有什么东西啊,倒是咱们华夏随便个什么物件,出了去那边,就是值钱的玩意,嘿,在休顿,那些番鬼,说要茶叶,出金币来换,当时实在是没有了,咱家和思公说了,结果思公想了个主意,在船上扫出一堆茶末,拿竹青纸包成一小袋一小袋,番鬼居然也买了去,还说好喝!问咱家这是什么茶,差点没把思公笑得岔过气!”杨善那人本来就诙谐,这事还真干得出来。
丁一听着以手扶额,笑了好半晌才问道:“你们不会告诉葡萄牙人,说是立顿茶包吧?”
“立顿茶包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名好,早知道当时找少爷拿主意。”文胖子笑嘻嘻地逗乐,他是看出丁一近日压力很大,所以故意说点趣事来让丁一放松一下。
“你不是商贾,自然看不出商机。”丁一笑罢了,正色对文胖子说道,“你看杨思敬,要论做生意,他就比你强多了。不要去替商人担心,他们卖出了货物,自然不会空舱而回的。第二茬,就不用我们去忽悠了。利润,高额的利润,会比任何游说,都让人心动。”
“倒是那些去任官的,你让万安卡得严一些,美洲的印地安人应该还和善,加上物产丰富,大体上只要别太过欺负当地人,应该还好;非洲土著,不是易与之辈,那些三班差役、六房书吏,要是不得力的话,别上去让猎头族给当食物了。”
“是,胖子记下了。”文胖子说到正经事,倒是很利索地摸出铅笔和小本子记了起来。
丁一想了想,对他说道:“加上一条,派到海外任官时,四海大都督府的部队把官吏人等送达之后,离开之前,一定要把衙门修好才能走,衙门不允许按华夏的方式修,一定要棱堡式,竹筋水泥结构,这笔钱由四海大都督府出。”
“是。”
必须得有一个堡垒式的据点,以让这些派出海外的官吏,至少在土著暴乱时,有个固守的地方。当然不是说土著一定会暴乱,都是无主之地,丁一也没打算让那些派出官吏去捕奴,但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总要做好最坏打算。
这个时候,刚才辞去的夏时,却又急急奔回:“奉圣喻,着忠国公入宫面圣。”
丁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看着现时的景况,也是差不多该到这阶段了。
于是教文胖子去叫丁君玥准备车马、警卫人员,就出了府往东安门方向而去。
但行不了几步,在金鱼胡同向东安门大街的方向,有两顶轿子撞翻了,又累及了边上几个摊担,看着都是门阀世家里出来的人物,光看在吵架的双方,都是标准的豪仆架势,连来调解的五城的兵马司军士,都有几个倒霉的被甩了耳光。
“先生,不如从灯市那边过去?”丁君玥低声向丁一请示,后者点了点头,丁某人总不能连交通事故都去管吧?绕道走反正也远了不了多少路。于是警卫部队分出三十余骑,在前头开道,又留下二三十骑在原地警戒,以防这则交通事故是有人设局,趁着丁一他们转身之际,奇兵突起杀了过来。
余下的七八十亲卫,才在丁君玥的带领之下,拥簇着丁一,向着皇城相反的方向,沿着金鱼胡同往东四牌楼南街的方向而去。只要入了南街,再向左拐过去就是灯市,这时节灯节应是没有太多行人,等于绕个圈避过那交通事故现场。
谁知刚出了金鱼胡同上了南街,还没走到灯市,就听着急促的铜哨声响起,然后是战马受创的惨嘶,还有马匹轰然倒地的巨响,有四五骑从灯市狂奔出来,却是先前放出去探路的前哨,正是他们吹响了铜哨,此时见着护卫了丁一的袍泽,嘶声裂腑地高呼着:“退!速退!”
但此时已经退无可退了,五百肩负火绳铳的步卒身从东单牌楼北街方向,也就丁一所部的后方,迈步开来;而那另有密密麻麻的披甲步卒从前方东四牌楼南街,缓慢而坚定地逼近;灯市的方向,同样开出身披重甲,手持长兵的士兵,前头还推出来八具百虎齐奔这种原始的火箭弹。
那些步卒的脚步,整齐划一,正是按着丁一编写步兵操典训练出来的新编明军中的侥侥者,或者说,大部分便是军中宿将的亲卫、家丁。尽管他们比不上第一师到第四师的训练水平,但这样齐整的队列之下,想以百余骑冲阵而出,根本就是做梦
而且随着三路军马的逼进,可容战马冲剌的空间越来越小,东单牌楼北街的五百来名火铳兵已停下开始整队,他们大约距离丁一所部百米开外,以齐射火力来说,这已是一个可以开火的范围。
退无可退。
战无可战。
也许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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