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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刚刚的那个人是御医吗,他为什么会叫先生‘师父’?”阿依坐在马车里,一边搓着棉线一边狐疑地问。
秦泊南此次是随军出行,自然不能带太多东西,只揣了一本薄薄的医书进行参研,他并不想回答阿依的问话,可不回答她必会问个没完,沉默了良久,淡声道:
“他原来是紫苏的大师兄,比紫苏早入门一个月,是御医院柳副院长的儿子,他过去也曾是芳怜的未婚夫。”
前面的事阿依可以忽略掉,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被她敏感地抓住并迅速放大:原来那个人就是那个为了表妹的儿子抛弃了芳怜大姐还把芳怜大姐的名声搞坏,让芳怜大姐从此再也不肯看诊的负心汉。她就说嘛,那个人油头粉面,贼眉鼠眼的,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原来他真的不是个好人!
阿依气愤难平,先不说芳怜大姐那么好的姑娘无缘无故地就被退了亲,坏了名声不说到现在都二十好几了也没出阁,周围的流言蜚语更是数都数不清,关键是芳怜大姐无论是作为大夫还是作为药师技艺都很高,为人虽然清冷但却绝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她绝不相信芳怜大姐是故意把那个什么表妹的儿子给治死了。再说如果真是那么珍贵的孩子,那柳家一家子大夫,为什么还要让芳怜大姐去治?
必是那孩子药石难救,那个魂淡却把脏水泼在了芳怜大姐身上。有婚约的人去跟自己的表妹**不清也就算了,他身为大夫难道不知道大夫只能抢救却不能强求么,还因为那件事搞退婚,说不定他早就想退婚只不过是拿那个当引子吧,却害得芳怜大姐为此伤心难过,明明医术那么高却被诬陷又败坏声誉,从此对行医失去了兴趣!
不要脸啊!不要脸!
阿依的杏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恨恨地嘟囔:“看那个面相就不是好人,獐头鼠目,一脸坏人的样子,多亏了芳怜大姐没嫁给他。”
秦泊南知道她必是因为芳怜在愤愤不平,笑笑。
“先生,那个人医术很高么?”阿依好奇地问。他过去可是秦泊南的大徒弟,甚至还曾是紫苏的大师兄,紫苏的医术就不用说了,秦泊南如此有名却只收了这两个徒弟,想必柳屹然应该也不会太差。
“他是下任御医院副院长的人选,天资聪颖,悟性很高,只可惜……”
“可惜什么?”
“心思不纯。”秦泊南淡声吐出一句,顿了顿,眉尖微蹙,有些惋惜,“他的天赋很高,只是成天不好好钻研医术,净是想着功名利禄,再不然就是想着哪里来了个名医他就去跟人家拿病人摆擂,这样的性子与其当大夫还不如入朝为官,更能发挥他逞强好胜的性子。”
“先生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逐出师门的?”阿依半点不信。
不过秦泊南说的这些话,竟让她猛然联想起秦逸来。那一天他撂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了,之后也没回家,她则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跟赴惠州,走得太忙也就把他忘在脑后了。秦逸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没弄清楚,三老爷跟秦逸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没弄明白,总觉得有点不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子,他虽急进,这也就罢了,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百仁堂的药方上。”秦泊南端起小茶盅,啜了一口,淡淡道,低下去的眼里却闪过一抹幽光。
这已经不是阿依第一次听说关于百仁堂秘方的事了,虽然上次秦泊南粗略地提过,她也感觉出了济世伯府对于皇室和朝廷似乎有些忌惮,明明秦泊南与皇帝之间很和平,皇帝也很倚重秦泊南的样子,这样的忌惮与隐晦让她隐隐觉得百仁堂的秘方好像不仅仅是他上次轻描淡写说的那样。
手里片刻不停地搓着棉线,她总觉得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不太好,既然秦泊南从未对她详述过有关药方的事,就说明这些秘事连她亦不能知晓。秦逸之前也说过秘方都是由上代当家人亲传给下一代当家人的,她虽然跟着秦泊南学习医术,至今却连个徒弟都不算,于是她闭紧嘴巴。
秦泊南对于她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适时地沉默下来,既有些惊讶但又在意料之中,这个丫头很聪明亦很懂得分寸,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追问又该在什么时候闭嘴,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机灵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人精。
他笑笑,放下茶盅重新翻阅起手中的薄卷,想了想,忽然继续说:
“对了,今后你最好还是离柳屹然远一些,自从柳屹然被从百仁堂除名,济世伯府与柳府的梁子也就结下了。如今的御医院里一半是柳家的势力一半是兰家的势力,柳家和兰家与我们又都不睦,这一趟尽量少惹是非。尤其是你,小心一些别让你的身份暴露了,倒不是怕会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依点头应下了,顿了顿,觉得很好笑地轻嗤一声:
“御医院不就是看病的地方么,看个病也要分门分派,又不是朝堂。”
秦泊南微微一笑:“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夺,有争夺的地方就会有势力,势力大的成了派别,势力小的自然就要附庸站队了。你呀,在百仁堂呆的太久,出去以后你就知道了,天下的大夫有许多,看咱们百仁堂不顺眼也有许多。”
“咱们百仁堂怎么了么?又没杀人放火干坏事,垄断排挤不让别人卖药!“阿依瞪大眼睛,不忿地说。
秦泊南却笑而不语。
运粮的军队随着末尾的大军一同奔赴惠州,因为是在大齐国境内,又是大齐国最有威望的墨家军团,一路上行进得都很顺利,也没有不长眼的山贼土匪跑过来打劫,那些人躲都来不及,谁敢往枪口上撞。
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需要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赶路,而这个马不停蹄夜以继日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整个队伍始终都在行进,吃喝拉撒睡全部在行进中进行。
秦泊南不是第一次随军行医,又时常赶赴瘟疫区控治疫情,他虽然平时是个极讲究的人,但出门在外长途跋涉吃住简陋终日奔波这些他并不陌生也并不在乎。紫苏时常跟随秦泊南也习惯了,阿勋是习武之人更不用说。
他们担心的是阿依,阿依虽然是个丫头,但济世伯府并不薄待下人,秦泊南平常宠惯着她又与对家里的两个姐儿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甚。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又是那样纤细小巧,让她连续一个月坐在马车里颠啊颠,风餐露宿,一切从简,就是连三皇子都在等着她哭鼻子。
然而阿依一直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地搓棉线,之后又开始裁绷带,现在又开始配药,让景澄深深地觉得这次把她拉来是赚到了,因为她一个人居然能自动自觉地干完十个人的活儿,每次听丁高回报她又在整理那堆草药时,他都有种想把她雇回府里的冲动,一定省钱又好用。
反观队伍末尾那三两辆车里的御医大夫,景澄鄙视地抽了抽嘴角,上了年纪的也就算了,那些个年纪轻轻的显然全是文弱书生型,为了讨荫封而来,结果连续一个月的赶路把他们颠得上吐下泻、水土不服、小脸青白、怨声连天。
一群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姑娘,丢人!
景澄冷冷地哼了一声。
队伍连续前进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在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时,于一个黄昏在一座巍峨险峻的青山上驻扎下来,预备暂时休整一晚,次日再继续前行,一直到惠州都不会再做停歇。
红日西坠,归鸦绕树,此时已经是初夏。地处偏南,白日里的天气越来越热,阳光如火,只有至夜幕低垂之时山间才会浅浅地扬起一股暖风,带给人一丝微凉。
士兵们已经开始熟练地捡柴火搭灶架锅预备做饭,一群连日来颠簸胃都差点要被颠出来的大夫们待车刚一停稳,便急急忙忙地跳下来,吐的吐,方便的方便,剩下的全部挑个地方席地而坐,一脸半死不活的样子。
景澄亦含笑下了车,虽然身为皇族,但他却是个谦和有礼的人,因而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民间,他的口碑都极好。他知道这些大夫们对于军队同样很重要,于是下得车来噙着笑与他们寒暄几句。二人十来个人见此受宠若惊,慌忙重新爬起来对着景澄拱手施礼,百般奉承。
秦泊南也下了车,阿依却不肯跟着,秦泊南知道下面有两个大夫知道她的身份却因为有三皇子的纵容并没有拆破,她不下去更好,也省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秦泊南走了,只剩下阿依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整理她的小针包。
也不知过了多久,腾腾的粗米饭味道透过车窗帘慢悠悠地飘过来,她吸了吸鼻子,陈米与新米掺杂的味道,粮草里居然有陈年旧米,大齐国很穷吗?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车窗外,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车厢壁,发出清脆的咚咚声,把她吓了一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