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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大换届还有六天。
方晟两天之内雷厉风行处理了两桩麻烦,效率之高,手段之强硬引起鄞峡官场上下关注。
尤其对耿大同那一出,让大家回想起方晟在黄海击败京都空降组,在江业击败费约,在顺坝拿下大半个领导班子绝非虚得浪名!
敢跟方晟作对,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方晟一律杀无赦!
经此打击,耿大同仿佛害了场大病,推掉四个会议,在宿舍睡了大半天。思来想去,后悔不该强行出头直接与方晟较量——你有几把刷子,与整人手段层出不穷的方晟斗?面对他雷霆万钧的进攻,郜更跃能飞过来帮自己?现在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胶管厂地皮的事没让方晟出洋相,自己倒在鄞峡官场丢尽脸面!
官员们更悟出于云复退出正治局不会令方晟改变初衷,相反意志更加坚定,作风更加硬朗,坚持不懈地贯彻其经济理念。
连郜更跃都惊慌起来,让成槿芳打电话向张泽松求助,防止方晟采取同样快刀斩乱麻的手法对付国腾油化。
然而方晟没有,他似乎忘了国腾油化改制遇到的挫折,整整一天奔波于柯察巷和神仙池视察两处楼盘动工情况。
为赶上普大喜奔的房产价格飞涨形势,两处楼盘建设速度都很快,年前吴郁明路过工地时才打桩,过了个春节楼体已竖出地面,整个工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建筑工人忙碌的身影。
柯察巷总工程师向方晟汇报,为保证七中教学环境不受影响,最大限度减少噪音,工程队采取分段施工法,打桩、切割、搅拌等噪音严重的操作放在早晚和夜间,同时在楼盘与学校之间矗立起巨大的隔音墙,有效隔阻噪音传播。
神仙池项目老总则强调楼盘销售行情看好,还没预售已有不少买家打电话询问,很多人来自省城和绵兰、舟顿等地,说明对鄞峡经济发展看好,更对鄞峡房产市场有足够信心。
方晟笑而不语,临走时关照两处施工队不单注意避免影响学校教学秩序,也要避免扰民,及时做好渣土车、货车、工程车出入安全问题等等。
坐车回市委大院途中,方晟看着大街两侧行色匆匆的人群陷入沉思。
他忘了国腾油化改制进程遇阻吗?
不是。
相反在方晟心里国腾油化改制是头号大事,它是郜更跃赖以生存的堡垒,倘若能攻占就意味着彻底打败成槿芳系,狠狠打脸张泽松!
但方晟很清楚,省发改委突然印发的那个文件背后水很深,矛盾不只是在鄞峡境内,而在省委高层!
国企改制后尽量保持领导班子稳定性和持续性,做到平稳过渡,逐步实施市场化。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包含有非常深的含义,某种意义讲是象征着国企改制的倒退!
诠释官方红头文件是非常有学问的大事,要弄清表面道貌岸然背后曲曲折折的意思更是博大精深。
“尽量保持”实质就是“必须保持”,只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稳定性和持续性”就是原有领导班子不要动了;“逐步实施”就是暂时可以不实施,以后再说!
整个文件与当初何世风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也跟于道明重启改制的理念不符,似乎为了改制而改制,从面上一哄而上打成功率,做个漂亮的统计数据交差而已。
方晟打电话问于道明,于道明语气有点沉重,说那份文件从流程讲自己应该有最终签发权,然而事实上自己成为“抄送”对象,田泽直接签发了!
这家伙吃了豹子胆么?常务副省长敢跟省长较劲?方晟怒道。
于道明说,后来有人告诉我田泽之所以这么做是沈高的意思……
方晟更吃惊,说省委书记不过问具体经济事务是党正分开的最基本要求,沈高干预也罢了,还越级指挥田泽签发与您意愿相违背的文件,这是故意挑衅么?
目前还不确定沈高的真实用意,所以要保持冷静,不可因小失大,改制暂时后退一点没什么,不行以后再改嘛。于道明到底官场经验老道,不紧不慢说。
方晟奇道田泽是京都本土派的,而沈高归沿海派桑首长那一系,两人正治经济理念格格不入,怎会走到一起?
于道明说田泽是见风使舵的正客,眼见京都本土派分崩离析,哪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沈高两次破格,第三次大概率是进正治局,稍稍有点常识的都能预计到,还不是大拍特拍?人啊,要有点骨气才行,单凭这个我就瞧不起他!
这样说来,省常委会格局将发生根本性改变啊。方晟忧虑地说。
于道明安慰道放心,有各派势力制衡沈高不可能一手遮天,一个省委书记一言堂的领导班子,首先京都最高层就不可能容忍。
通完电话,方晟对省发改委颁发红头文件背后的玄机有了初步认识。
对田泽来说,计划经济是根深蒂固的理念,稍有机会就要跳出来掀风作浪,放缓国企市场化步伐,继续坚持原有路线方针,田泽乐见其成。
沈高是什么想法呢?
长期在沿海城市工作,全面市场化的开放应该说已渗入到骨髓里,对田泽持有的计划经济肯定不屑一顾。两人为何一拍就合,越过于道明来了个暗度陈仓呢?
真是难解的谜团。
从于道明角度出发,暂时隐忍是正确的。沈高初来乍到,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不管联合田泽打压自己,还是表明不合作的正治态度,都必须先避其锋芒。在偌大的省份主政不是过家家,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倘若沈高真有入局想法,跟省长处好关系才是上策,何况于道明不是普通的省长,背后有强大的于家。
套句老话,想帮你不容易,但坏你的事却是举手之劳。
肖挺没能入局反被贬到中原,不能不说也有于家一份“功劳”,无它,就是方晟双规事件中肖挺表现不那么主动,被于老爷子和于云复冠以“正客”雅号。
所以于道明不着急。
然而方晟却有点着急。
国企改制早一刻晚一刻在省委领导看来无关紧要,但国腾油化改制方案一旦退让,郜更跃握得多数股权,留任改制后的国腾股份公司董事长,以后要扳倒他更难了。
眼下郜更跃将红头文件作为武器咄咄进攻,强烈要求高管层占大股,仅次于国资委作为第二大股东,实际控制董事会和经营层。
如果他的阴谋得逞,国腾油化就是换了个招牌变成国腾股份而已,打着改制名义把国产资产低价贱卖给了个人!
方晟左思右想,决定按兵不动,让华叶柳跟郜更跃纠缠一段时间。
中午听取卓伟宏关于加大鄞坪山风景区投资的汇报,突然接到樊红雨电话说正在潇南机场。
“爷爷挺不过去了,刚接到通知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她幽幽说。
方晟明白她的意思。
在樊红雨心目中,方晟才是真正的老公、臻臻的爸爸,应该以孙女婿身份站到樊老爷子病床前!
按理是如此,不过老人家临终前都见的是樊家嫡亲子弟,自己一个外人有点突兀吧?
想了想,方晟道:“好,我马上赶过去。”
他准备拉白翎一起去,给外界解读的含义是代表另一大军头白老爷子,有给樊家撑腰的意思。
白翎手机一直忙音,车子快开到省城时才回过来,歉意地解释说:
“出大事了,赶紧回京都吧!吴老爷子逝世了!”
方晟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离大换届还剩六天,不是说要封锁消息到选举结束吗?”
“实在撑不下去,今早断气了,经紧急汇报和最高层临时动议,同意吴家对外发布消息,条件是丧事必须在大换届开幕式前一天完成,而且尽可能低调、简朴,不要给大换届筹备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方晟非常反感:“说得这么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哪家不死人啊,办个丧事都横加干涉,还不准‘造成负面影响’!”
白翎叹道:“方晟,想想传统家族平时获得的特权和优待,受点委屈算什么?体制中人总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比如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办酒席还要纪委批准呢,到哪儿说理去?快点,还得商量怎么个吊唁法,有上次宋家的先例,是不是仍然邀起来一起,你拿主导意见。”
“老爷子怎么看?”
“不干涉咱们的事,他说老一辈红白往来都形成固定模式,年轻一代的要有自己的模式。”
“他……不亲自上门吊唁吗?”
“嗯,军方与正界向来少有往来,就是送个花圈,托参谋前往表示一下。”
方晟不便说自己快到机场了,搪塞道:“我……我这就动身,你先跟燕慎他们联系,试探他们的意思。”
白翎又叹了一声:“方晟啊方晟,你还没看出来吗?眼下新生代都在等你召集呢,你不动,谁也不会动!”
方晟僵住,半晌没说话;白翎知他掂出沉甸甸的份量,悄悄挂断电话。
临登机前收到吴郁明短信,只有寥寥八个字:爷爷逝世,请假十天。
方晟斟酌良久回了四个字:正赴京都!
从内心讲,方晟根本不愿意在大换届选举会议前夕这敏感特殊时点去京都,可命运偏偏这般折磨人,往往越想回避的事越要面对!
之前两次出头,如白老爷子和于老爷子所说,自己已在新生代子弟当中形成不可替代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今后再碰到类似事件,根本没法低调,有且必须挺身而出。
这是责任,也是担当!
方晟觉得不必顾虑太多得失,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问心无愧就好。
这样想着,方晟缓缓登上去京都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