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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皓宽既是投资商又是森福板材厂法人代表兼厂长。
事隔17年,恐怕现在的商砀很少有人知道祁皓宽到商砀投资兴建板材厂,初衷并非为了赚钱,而是更好地从事慈善事业。
祁皓宽祖籍就在商砀,早年其父辈在省城经营木器厂,奄奄一息即将破产之际偶然得到天使微笑相助,企业起死回生并且如火如荼。两下相结合,其父便委托儿子回家乡办厂济民。
商砀对他的到来表示极大的欢迎,当时的县委书记作出两项口头承诺:一是永久享受地方正府给予的优惠政策,但省里有规定书面协议优惠政策有效期不得超过八年,因此落到纸面上只能按最高标准而留下后患。
二是同样受配额管理规定,书面协议里按上限做了明确,但县委书记口头答应森福厂可以按实际生产需求进行砍伐,不受协议规定束缚。
时至今日,县里开展优惠政策清理整顿活动不能说具有针对性,也不能做得不对,然而落到祁皓宽头上就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是他执意要解散森福板材厂的原因,真正原因是,商砀各方面让他伤透了心!
一方面是晚上对话时汪大红和黄常稳都提到的内部管理矛盾,即个别工人屡禁不止的偷拿私带问题。
据卓语桐透露,根本不是“个别工人”,偷拿私带是森福板材厂的普遍现象,每逢节假日厂领导不在更是猖狂到令人发指,有工人甚至把仓库里的板材成箱地偷走。门口保安要是不知趣地阻拦,轻则被指着鼻子骂,重则挨揍!
但这并不是森福板材厂多年微利或微亏经营的根源,黄常稳想不通,县领导也想不通,其实站在祁皓宽角度稍加点拨就豁然开朗——
从创建森福板材厂之日起,祁皓宽就没想过赚钱,保本经营正是他的初衷。可明明成本低廉,在板材市场占据有利位置,为何17年都不赚钱呢?难道做了假账?
关键在于,祁皓宽始终以增加就业、解决商砀就业问题作为根本,企业稍有盈利就增招工人,却拒绝提高厂里工人工资。他的理念是,每招一名工人就能改善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而提高工资无非锦上添花,并无意义。
森福板材厂以90名工人的规模养了170名工人,能手工处理的绝对不用机械,这才是它多年来不赚钱的秘密!
“祁厂长如实说出内情就行了,何必造成多年以来的困扰和误会呢?”白钰不解地问。
卓语桐叹息道:“如果白县长到天使微笑工作段时间就知道了,真正的慈善家都极为低调,执著地认为是自己该做的事,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此其一;其二祁皓宽来商砀办企业还有个更大的计划……”
省城有个商砀企业家的老乡会成立了“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刚开始想委托红会或天使微笑运作,后来“某美美事件”把企业家们吓坏了,没想慈善圈也这么黑,不管两家怎么解释都不信,决定自己动手。
企业家们出身于商砀,对地方官员的低效无能、长袖善舞有深刻体会,也不愿走官方渠道。
怎么办呢?扶持、慈善款就从森福板材厂账上走,由祁皓宽通过种植快速林、木材砍伐、木料粗加工、板材运输等各个环节,救助和扶持农村贫困户。本质上来讲,这就是典型的“以工代赈”、“以农代赈”的慈善模式。
帮得不失体面,又不大张旗鼓,远比送些米肉水果上门,然后拍照合影、上电视要务实得多。
天使微笑经过广泛调研和抽样调查,也开始认同“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采取的模式,经过协商,决定把部分原本从县财政逐级下发的慈善款转由祁皓宽运作。
类似这样的合作模式在沿海普遍存在,毕竟天使微笑人手有限,不可能慈善做到哪里分支机构就铺到哪里,有时与红会合作,有时委托当地企事业单位,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慈善款的减少动了某些人的奶酪!
县纪委突然收到大量举报信,指责祁皓宽伙同公职人员侵吞天使微笑慈善款,并利用慈善款牟取私利,压榨农村劳动力。
在国家级贫困县,涉及侵吞慈善款是很严重的指控,县纪委一查确有此事——天使微笑与森福板材厂签署委托协议时,为慎重起见特意邀请当时主管扶贫工作副县长、现任县委常委兼人大主任殷天浩作为第三方出席;每个季度天使微笑的确有慈善款从“扶持商砀乡村振兴基金会”转入森福板材厂,而这笔钱的确用于原材料收购等生产经营各个环节!
在此过程中,令祁皓宽寒心的是森福厂个别高管、财务人员等知道内幕的居然纷纷出面反咬自己,还向县纪委提供大量所谓证据。因为慈善款投向和使用的特殊性,根本不存在收回问题,摆在台面的现实状况是慈善款用于森福板材厂生产经营且获得盈利。
祁皓宽百口莫辩。
不知是否巧合,那段时间余夫主持优惠政策清理整顿连砍森福板材厂两刀,而黄常稳又不时代表工人跟厂里纠缠不清,一怒之下祁皓宽作出解除森福的决定!
之后余夫和汪大红也觉得“一刀切”砍得太刚猛了些,遂作出不予解散的行政决定,准备劝祁皓宽回心转意。
毕竟上百人的工厂,解散后大批失业工人安置就是大问题。
然而却找不到祁皓宽了,他已被县纪委秘密控制起来!
天使微笑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卓语桐前来协助调查,拿出双方商谈时的会议纪录、合作意向书、委托协议等,还有17年来在森福收购生产加工链上脱贫致富的户数,力证祁皓宽清白。
问题在于县纪委书记金柱考虑的是一盘大棋,想通过此案揪住殷天浩的软肋,进而扫清这家伙在商砀的势力——本土系也是系中有系,并非阚树一统江山。因此区区外来的投资商声誉,金柱压根没放在眼里。
这也是卓语桐原以为事情很简单,来商砀后却仿佛陷入泥沼般寸步难行的原因。
上个月不堪办案人员纠缠不休,祁皓宽利用空档愤而跳楼,下坠过程中被挑出的飞檐挡了一下幸无大碍,只摔断右腿,遂继续在医院隔离治疗。
“哦,情况如此复杂,难怪……”
难怪俞树总有欲言又止、投鼠忌器的感觉,县纪委秘密控制祁皓宽的事情,俞树想必知道;金柱明查森福剑指殷天浩,俞树也知道;正因为小小一个板材厂涉及本土系内部倾轧,俞树才不愿插手吧?
白钰这才悟出自己当众承诺“全权负责”时,沈主任等人为何表情微妙,原来县委、县正府对森福板材厂解散事件都心中有数。
心中有数的如履薄冰,一无所知的倒冲在前面。
慢慢喝了两小口茶,白钰道:“从你的角度分析,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卓语桐没好气道:“当然是立即释放祁皓宽了,人家跑到商砀辛辛苦苦、无名无份地做善事,结果仅仅因为程序和环节问题故意栽赃陷害,以后谁还敢到商砀来?告诉你,天使微笑已经跟红会结成同盟,纪委要是还扣押祁皓宽,二季度起全面暂停对商砀慈善款的划拨!”
“跟红会结成同盟?我怎么没听蓝依提起?”
“省里作的决定,估计春节后蓝依才能接到通知,”卓语桐浃浃眼,“她觅着如意郎君开心死了,一心一意在家里做小女人,哪有心思关心国家大事。”
“瞧你说的……”
白钰勉强笑笑,心里却愁得要哭。卓语桐轻飘飘一句话,关系到数千万慈善款和捐助物资,对本身就捉襟见肘、狼烟四起的县财政不啻于致命一击!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啊,何况不能怪红会和天使微笑,你商砀有错在先。
“卓小姐,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凭一句‘他没罪’是不行的,我代主持正府工作,可无权干预纪委调查,连俞书记也不可能强行要求放人,”白钰整理思绪后说,“再想想,你手里有没有纪委尚未掌握的,但对祁皓宽有利的证据?有,我就可以在常委会提出来;没有,我都找不到抓手。”
“白县长,所有能证明他清白的早都捧出来了,可是没用,纪委根本不采纳,”卓语桐眼睛瞪得浑圆,毫不客气地说,“你还没想通里面的玄机,祁皓宽已经成了金柱手里的枪,指望开枪杀人呢!”
“枪可以杀好人,也可以杀坏人,关键在于朝哪个方向。”白钰道。
她一呆,朝他看了好半天,歪着头道:“白县长,白钰同志,咱俩好歹一起泡过温泉,你也偷窥过我,我觉得咱俩之间说话不必太隐讳,有话直说行不行?”
白钰尴尬地说:“我没偷窥……泡温泉也……也是工作需要……”
“蓝依信吗?”
“唉,”白钰感觉被她绕住了,摆摆手道,“我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咱俩身份不同,有些话你可以说,有些擦边球你可以打,可换作我就是组织原则错误,明白吗?太晚了,赶紧回去吧,有空慢慢想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