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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白钰神色如常出现在会议室时,正轻松写意喝咖啡的黄鹰结结实实呛了一口。
他没想到申委书计拍板做的决定都有人敢推翻!
看着咳得面红耳赤的黄鹰,白钰意味深长道:“黄助理不要着急,咖啡得细细品尝方觉其中滋味,喝急了就没有乐趣了。”
趁着势头,白钰强势否决了黄鹰在市区划拨地皮的要求,理由是榆达集团土地储备量已足够多,且根据年初即大爆炸前规划,准备大力压缩培训中心和研发中心规模,削减相关费用和支出,这样就能腾出很大的地皮用于基建。
白钰故意用“基建”含糊带过固建重工对房产开发的潜在欲望,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你有本事把工业用地转为商用、商业小区用途,我才懒得想那么远。
黄鹰说不过白钰,气闷闷间咖啡都喝不下去,暗自发愁合作协议洽谈有白钰这堵大山挡在前面,怎么玩?
消息传到申委,骆嘉斯也很意外,这才惦出白钰在经贸委乃至省正府经济队伍当中的份量。
如果不是仓猝之间不可替代,儒雅如徐尚立绝对不敢公然跳出来跟自己对着干。
但徐尚立跳了,骆嘉斯反而要不露声色,暂时按捺住内心不满。究其原因在于两点,一是徐尚立属于正务院空降干部,任期满了肯定会得到重用,在这个问题上朱正阳、乔赣不会征求自己的看法;二是徐尚立某种意义还保持中立,没完全倒向锋芒毕露的沿海系、黄海系,作为申委书计,需要省正府领导班子有这样不偏不倚的存在。
因此骆嘉斯决定暂时不撕破脸皮。
只是,白钰这个名字已在骆嘉斯心里留下淡淡的印痕,目前而言他还没想到打听白钰的背景等情况,级别悬殊太大,骆嘉斯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
孙刚开了一上午会,期间接到管约明发的短信吃惊得无以复加!千算万算没算到徐尚立竟然敢态度强硬地否决骆嘉斯的指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啊。
但想想徐尚立的背景,基于“党正分开”大原则这通火发得有理有据,似乎骆嘉斯并不能拿他怎样。
省级正治生态比基层更错综复杂,申委书计、申长左右不动副申长的例子比比皆是,到这个层级并非说拿就拿说调就调,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基本路线把握方向不出大问题,经济方向没什么把柄落到对手手里,大抵能安安稳稳混到退休。
虽说近几十年来随着问责机制推向纵深,不时出现“连根拔起”、“向前倒溯”的情况,毕竟是少数。这也是大批厅级领导干部铆足劲非要实现龙门一跃的深层次因素,隐性护身符的作用太大了,能够在关键时刻发挥意外不到的威力。
这样回头看前任申委书计王益峰想拿掉副申长兼公安厅长刘先智,过五关斩六将费的那个劲,那还是非常非常顺利的。
不用多说,下午孙刚赶紧跑到徐尚立办公室诚恳检讨,自我批评没顶住压力,差点把榆达集团股改的顶梁柱给放跑了,实在有欠考虑!
徐尚立的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笑模笑样说不提是不是顶梁柱,哪怕歪瓜裂枣的只要是经贸委的同志,抽调出去就得征询相关领导同意、履行必要手续,不能凭个别领导一句话、一个电话就把人弄走,那样既不严肃也不符合组织原则,孙主任觉得呢?
孙刚说徐申长说得对,调动、抽调都要有手续,今后经贸委必须坚持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看到纸质档的手续才承认。
徐尚立又说即使有手续,还要看抽调的具体对象,如果事先不打招呼、不协商就擅自作主抽调某位同志,那么也得掂量能不能答应,抽调走了会不会影响本职工作等等,这方面以前我很少过问,也算是工作中的疏漏吧。
不不不,主要是我汇报得少,有时又担心徐申长时间紧张怕影响您日程安排,今后一方面经贸委要加强人员管理,特别涉及到省直机关部委办局之间人员流动;另一方面还是要加强汇报,不能自以为是删减些自以为不重要的事项。
孙刚很窝囊地检讨道。
然而通过这次险象环生的抽调,白钰有了深刻的危机感,意识到在省直机关大熔炉里的渺小和卑微。
任你多有能力,贡献多大,领导一巴掌就能拍得你找不到北。
反复思忖,白钰打算从两方面着手:一是开始运作今年底明年初空降基层的工作。
小小处级干部在省直机关纯粹任人差使,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还是要向爸爸学习,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人脉关系从两个渠道入手,贾复恩与吴通那条线肯定要搭上,但吴通与程庚明交好在先,对自己的印象恐怕不是太好,贾复恩只能起到平衡作用;
另一个渠道则是缪文军,是金光总会发光,有才华的领导到哪儿都受群众欢迎。担任省城常务副市长以来,凭借对经济事务敏锐感觉和大刀阔斧改革魄力,加之缪文军本身也擅长处理各方面关系,已赢得相当多省市领导的好感。
如果贾复恩只能场面上请吴通“多多关照”,那么缪文军绝对能直截了当说“让小白去哪儿”。
实在不行白钰还有后手,即请上高的居思危出面找岳峙,当然为区区处长调整工作而由申委书计出面,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所以作为以备不测的后手。
二是打着尽快恢复生产的旗号加快洽谈节奏。抽调事件使白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令利益集团如坐针毡,那么反过来说,必须利用自己当前的话语权迫固建重工等投资商就范,否则换个人负责,之前的努力、维护国有资产的决心、企业和工人的切身利益将付之东流。
周五下午,白钰以书面形式正式通知固建重工、贾洛化工集团和葛兰特化工集团,根据省领导“从急从快恢复榆达集团生产经营活动”的批示,即日起除正常工作日举行洽谈对接外,每天晚上7点至10点;周六周日全天照常工作,直至达成合作协议!
黄鹰、迟尉等人舒服惯了,立马表现出非常反感的态度,但白钰把“省领导”扛在前面,纵使满腹牢骚也没办法,不约而同跟手底下商量不能再拖,真得加快节奏了,要不然被这小子折腾死。
辛助理看了书面通知面无表情,事后却由米果打来电话,抱怨道:
“你知道在加拿大强制加班是被告上法庭的,就算辛助理勉强同意,我还得多付数倍加班费和该死的精神损失费,你算算一道行政命令让我蒙受多大代价!”
白钰笑道:“就当请我喝咖啡吧,喝完咖啡再开房。”
“那是你出呀,我怎么能赔了身子又掏钱?”
“不能说赔吧?明明是享受,非得装作委屈的样子?”
米果哈哈大笑:“我特欣赏你的能言善辩,总能让我主动脱了衣服献身,却不用承担半点责任。好吧,加班费我出,但必须在会议室配一台咖啡机。可怜的辛助理最讨厌喝茶,更讨厌袋装速溶咖啡,我怀疑他会因为喝不上纯正风味的咖啡得抑郁症。”
“自以为在国外多混了几年就拿腔作势,假洋鬼子!”
“白钰,我怎么听出影射的意思?”
“没有没有,偶有所感而已……”
“哎,白钰,”米果的声音陡地又轻又软,“到桦南快一个月了,你真的狠心不单独陪陪我,哪怕喝喝茶?”
说到这一点白钰真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恪守原则也太过分了,别说初恋女友,就是大学同学路过桦南也应该喝顿酒吧?
正好,这几天蓝依蓝朵和孩子都不在家——到东吴省一院后,黄将军经过紧急抢救病情虽然还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但总算相对稳定,她们便到医院附近酒店住下,每天抱着孩子过去作陪。
“米果,今晚……今晚工作结束后我就过去,新希望一楼咖啡就很不错。”
白钰的盘算是省城人习惯在闹市区休闲消费,晚上十点钟后除了酒店客人,很少有省城人坐到那儿喝咖啡,这样最大限度避免风险。
“好啊好啊,”米果开心地说,“那就说定了,晚上十点整我准时下楼!”
唉——
一晃多年,米果还是这样很容易得到满足,一点小惊喜就能开开心心笑一整天,这样的女孩……
娶回家做老婆真的不错,可惜了!
周五晚上第一次挑灯夜战,三家集团谈判人员都显得心不在焉,动辄看手表,夸张地打呵欠,频频起身上厕所。
白钰看在眼里暗暗好笑的同时又感慨如今大集团大企业高层反而比公务员舒服,象省领导、经贸委领导平时一周起码三四个公务接待,都抨击他们金迷纸醉觥筹交错,其实有多少是真正愿意参加呀。每逢重大活动、重要会议、重点项目,包括申委常委、副申长们晚上都得加班看材料,因为白天实在抽不出时间。领导加班,秘书忙到凌晨甚至天亮都是家常便饭。
公务员的辛苦,是说不出的苦。
一年忙到头真要是总结,会发现其实没做多少实质性工作,但就是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