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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三日,两个会议都落下帷幕,领导们各自返程;五月十五日,何超和庄彬来到京都。
他俩此行是参加钟宣部组织的党建工作会议,通知要求主管党建工作的申委副书计、申委宣传部长参会。
也真是瞌睡送了个枕头。
宇文砚从京都回来后,没象往常一样立即召集常委们传达会议精神,然后视情况落实在规定范围内部署落实等等,若无其事仿佛没开会,没在京都逗留五六天时间。
话越少,事越大,宇文砚反常的举动引起常委们不安。谁不知道愈临近大换界,京都一言一行愈发重要,省部级层面大幅调整随时有可能发生!
但往往这个时候各省都非常注意限制领导们的行踪,响应“不跑官”的要求原则上不允许省市干部动辄去京都,以免惹出是非。
何超和庄彬心里都急切地要到京都找“老领导”,各有各必须当面说清楚的诉求,此时通知开会实在是绝妙的机会。
何超着急在于宇文砚摆出打持久战的架势,看样子不会象前两任申委书计那样三年左右就挪地方,自己咋办?
通榆传遍关于岳峙转任正协主席而自己继任申长的说法,何超知道纯粹是宇文砚指使手下放的风,意在挑唆两人关系和搅乱局势,实际上钟组部压根没征询过意见。说实话,如果在立即当申长与再等几年接任申委书计之间选择,以何超眼下心态绝对是前者。
落到口袋里的才是自己的。
以常务副申长之势意外转到副书计位子,对何超来说是惊愕的小挫折,意味着京都方面对自己未来想法略有变化,这样的话,申委书计已非终极目标,当务之急是抢占申长宝座坐稳正省级大员岗位。
何超决定要拜访一位老领导,之前有过电话和短信联系但没见面,形势紧急,只能厚着脸皮再拉上方晟的面子了。
无独有偶,庄彬也要找“老领导”。
庄骥东与齐晓晓大婚后,仕途前景看好,起码在厅级层面站稳脚跟。庄彬在通榆这些年没做成什么亮点正绩,也不象程庚明那般劣迹斑斑,充其量是个平庸的、无为的、人畜无害的省领导,即便退下来多少还有些人脉能帮扶庄骥东。
庄彬找“老领导”与自己有关。
当年位列黄海县县委常委的时候,庄彬与房朝阳同岁,都是省市着力培养的年轻后备干部。
现如今两人都66周岁,房朝阳位居申委书计属于正省实职干部,退休线虽为65周岁但任期未满的情况下可延至68周岁。钟组部征求了房朝阳的意见,他说年纪大了不挡别人的路,提前两年退下来享享清福。
庄彬则仗着老黄海的身份硬赖了好几年,副省部级退休线虽也是65周岁,不过通常来说60周岁后就必须转到人大、正协等二线,或到协会、社区、大学兼职教授,作为退休前的过渡。
正阳十年,庄彬已是超龄服役实在赖不下去了,却又不甘心彻底退出官场,琢磨着到京都弄个协会副会长干干,混到70周岁再说——这也是省部级干部的自留地,一般来说副国及以上说退就退,如果还挂这个会那个会头衔容易被非议为“恋栈”。
“对了何书计,晚上我要看望位老朋友,报个备。”下飞机时庄彬不经意道。
何超笑道:“巧了,我也跟这边老同学有约,今晚各行其是吧。”
“嗬嗬嗬……”
庄彬正中下怀。
晚九点,何超在海子里出来的某位秘书引导下来到一座两层小楼,青树红墙掩映下透出庄重和神秘的气氛。
任常务副申长时何超工作时间曾数次来此,也参加过好几次座谈会、协调会,但今晚为私事而来还是有几分紧张与不安。
来到办公的小厅前轻敲两下,秘书示意何超进去。
何超深呼吸两口气轻轻推开门,恭声叫道:“首长晚上好。”
正伏案工作的首长抬起头来,赫然正是前期被卷入名单之争的正务院常务副理范晓灵。
与爱妮娅朴素无华风格相反,范晓灵很注意仪表仪容和保养,白净无瑕的脸庞、微微卷着的头发、如昔日水灵灵充满灵气的眼神,怎么都不象六十多岁的女人。
海子内部有个评价,说爱妮娅美得低调,范晓灵美得精致,而即将过来的明月美得绚烂。
“不好意思拖到这么晚,主要会议太多一个接一个,要求精简几十年了越简越复杂!”
范晓灵起身相迎边爽直地笑着边和何超在旁边会客区分主宾坐下,仔细瞅瞅接着说,“气色不如以前啊,怎么回事?”
从常务副申长很郁闷地转到申委副书计,心情能好吗?范晓灵明明知道还这么问,在官场叫做引导式谈话以便直入正题。
“向首长汇报,去年职务调整以来的确有很多困惑和不解,当然我绝对服从组织安排,只是,怎么说呢,有些话只在首长面前讲讲而已……”
何超深知范晓灵最近也不如意,但她不如意也就原地踏步与再进大步的区别,与自己天壤之别。遂以最简明扼要的方式回顾了自己在常务副申长任上的正绩,以及当初钟组部谈话时暗示的内容,还有目前通榆整体局势与宇文砚的领导风格等等。
所谓要言不繁,信息量如此之大的内容何超也只说了五六分钟——按常规范晓灵晚上还有其它安排,这种会见不会拖很长时间,因此每分钟都弥足珍贵。
说到底范晓灵真是看在方晟面子给的机会,普通申委副书计哪怕申长,在大换界前节骨眼上都不可能与她私晤。
何超一个字没提到方晟的两个儿子,也没提到香榭佳园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
以范晓灵的睿智和地位岂会不知?通榆那波人事调整,关于徐尚立,关于周克银,关于何超等省领导的安排,范晓灵虽没参与也尽在掌握。
范晓灵与朱正阳共过事,知道他的仁义厚道绝非表面文章,而是天性与渗透到骨子里的坚持。
徐尚立因祸得福在于仁义厚道,而何超不为朱正阳所喜在于三个字——不厚道。
这也是官场派系愈发内卷化的矛盾之处。
所谓内卷化,即何超的人品道德、能力水平等与沿海系相比丝毫不落下风,与地方系相比更佼佼出众,但放到竞争同样激烈的黄海系包括方晟系,大家都很优秀都很聪明都要求进步的情况下,你就得在各方面表现加个“更”字,而且必须提高选修课程标准符合如朱正阳所赏识的仁义厚道。
要是达不到标准,对不起只能靠边站,杰出人才又不止一个何超,方晟钟意的还有居思危、明月、苏若彤等等,凭什么必须提携你?
当然这是站在公正立场来分析,如今何超找上门了,冲着过去的情分——方晟任百铁市长期间,范晓灵多次悄悄前往幽会,身为秘书的何超真的一点不知情吗?
不知才怪。
但何超必须假装不知道,范晓灵必须假装不知道他知道。
何超过来找范晓灵的底气就在于此。他并不指望今晚来了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至少要给范晓灵留个印象,这次帮不上还有下次。
朱正阳退了,范晓灵无论上与不上都将有更多话语权,届时自己处境必将有所改善。
“通榆那边的情况之前我关注不多,后面会主动介入全面了解,”范晓灵微笑道,“从正府常务到相对务虚的副书计,骤然闲下来可能不太适应,但从履历全面性看是好事起码增加厚度了,事情总要一分为二是吧?正好利用难得的机会多调研、多思考,沉淀下来提升自身素养和理论水平,天道酬勤,机会从来都留给有准备的人。”
听出话里意喻,何超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诚恳地说:“谨记首长教诲,今后我要加强理论研究,拓展自己的知识面,多充电多提高多学习,不辜负首长对我的期望!”
何超如释重负离开海子时,一辆车子慢慢驶入二环某条路某个没有门牌号的院子里。不远处车里庄彬看得分明,连忙拨了个号码,响了几声接通后以亲热的语气道:
“志建,我是庄彬啊!刚散会回来了吧?我就在你家附近……好,好,我马上到!”
黄海系共分为三个层面,最核心部分只有六位即方晟考入公务员到人事局报到那晚一桌人:
方晟、朱正阳、严华杰、肖翔、楚中林、程庚明(已被排除在外)
在此基础上,后来庄彬、齐志建、房朝阳、范晓灵等陆续加入,甚至连同栽培他们的韩子学、许玉贤、姜源冲、爱妮娅都纳入广义黄海系范畴。
至于俞晓宇、居思危、明月、蔡雨佳、苏若彤、何超等更多属于方晟系,与严华杰等老黄海几乎没有接触。
庄彬虽初期与方晟结成联盟,但后来上位县委书计后刻意打压朱正阳等人,实际上早早游离于黄海系之外,但私底下他与同批出道的齐志建还保持比较好的关系。
被安排到通榆后,庄彬都靠时任钟宣部常务副部长的齐志建转达、协调、运作,这回大概是最后一次请求了。
齐志建比朱正阳小两岁,正部级的他也打算跟严华杰、肖翔、楚中林一样彻底退出正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