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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垂眸,“你们赶紧走吧,我哥那儿我去拖延。”语罢,沈星抿唇,突然给梁以儒跪了下来,“对不起,我知道我哥哥做下这样的事,天理难容。对不起!”
沈星还小,除了磕头认错,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离开再说!”辛复快速让梁以儒上了马车,而后随车同行。
车内的东方青极为狼狈,浑身颤抖不已,面色乍红乍白。辛复快速为她扣脉,却是心神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梁以儒,“她服了药?”
梁以儒有些木讷,“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东方青将唇瓣都咬破出血,“是——沈浩给我下了药。”她抖得愈发厉害,身子却绷紧僵硬得厉害,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要冲破血管爆裂炸开。
“你救救她。”梁以儒惶恐。
“我救不了。”辛复垂眸,“不过,兴许你能救她。”
梁以儒愕然,他摇着头,什么都不懂。
“你进去的时候,沈浩是不是正要对她欲行不轨?”辛复问。
梁以儒连连点头。
是沈星爬了窗户进门,而后解开了梁以儒的绳索。进去的时候,梁以儒拿凳子直接砸晕了沈浩,这才将东方青带了出来。
东方青什么都没说,任凭梁以儒脱了外衣与她披上,而后便随着沈星跑出了沈府后门。
辛复轻叹一声,“她的命在你手里,你总不能让我这老头子破她身吧?合欢难散,需男女交合才能解除。我身边没有这样的解药,何况她已经药性发作,就算有药也来不及了。”语罢,辛复撩开车帘,让马车寻了个僻静处停下,自己下了车,留下梁以儒和东方青在车内。
“辛大夫?”梁以儒喊了一声,眸中波澜荡漾。
“我也看出来了,你喜欢夏丫头,但是少傅大人该明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夏丫头跟你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你都没能说出口,以后也不必说出口了。夏丫头心善,老天爷许了她一个最好的归宿。可惜,不是你。你错过了便是错过,以前或许还有机会,如今夏丫头有了王爷的孩子,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你也没有机会了。”辛复说得清楚明白。
梁以儒瞪大眸子,“你说阿雨,有了王爷的孩子?”
“王爷待她,如视珍宝,以命相待,不是谁都能做到这些的。夏丫头要的,你给不起。”辛复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东方青虽然是东方越的义女,可她跟东方越不同。她对你,一点都不输给你对夏丫头的情义。看得出来,她也是以命待你。你错过了一个,还想错过第二个吗?”
“人这辈子,有必要让此生遗憾少一些。若她死了,死在你跟前,你还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坚持你所谓的君子之德吗?”
车子微微的晃动,那是东方青正在极力的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药性。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可她残存的理智在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梁以儒违背他自己的意愿。她不愿看他为难,不愿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与他有任何的牵扯。
她所希望的爱情,是干干净净的,完完全全的属于。
梁以儒进来的时候,东方青面颊涨红,一双美眸迷离而倾尽妖娆。她就这样无力的靠在车壁上,笑得这样凄凉,“你不必管我。”她抱紧了身子,“我没事,你走吧!跟辛复走,他是睿王爷的人,有夏雨在,没人敢伤你。”
苦笑一声,梁以儒靠在她身边,“如果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你说我是因为愧疚也好,感激也罢。辛复说的没错,人命跟君子之德比起来,有时候可怜的君子之德,便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东方青笑了,扭头看着他是,眼底的红泛着泪光,“那你的意思是,在你心里,我也有一席之位?”
梁以儒不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直接抽出了他袖中的短刃。这柄短刃,还是她给的,她亲眼看见,他收在了袖中。
血,沿着刀刃不断滚落。趁着她还有少许理智的瞬间,可——他没有给她机会。
东方青瞪大了眸子,愕然望着梁以儒的手,握住了短刃刀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掌心,有血不断的落下,滴落在她的身前,于如此安静的车厢内,发出清晰的声响。
刀子落下的瞬间,梁以儒将她压在了身下。
粗重的呼吸,是一种释然的放纵。
鲜血与眼泪一道滑下,生与死都变得渺小。人有时候很奇怪,一念执着,一念放下。
被药性占据理智的东方青,只觉得身子被人打开,灼热的将两人混合在一起,就像被打碎的泥人,从此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开。从此后,我与你再不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不管你是否爱我,我都爱你如初。
痛并快乐着,交付了自己的所有,包括身心。
心爱的人,在她身上挥汗如雨,她甘之如饴。明知他只是为了救她,而无爱意,她也知足。他能抛却君子之风,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尽管,最后内疚至极的那个人,是她!
辛复远远的等着,让人赶紧回去,回复赵朔一声,等着东方青无恙,再把两人带回睿王府。既然沈浩是被打晕的,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醒过来。所以是时候想想,该如何处置沈浩了。
这小子虽然是梁以儒的同窗,不过心性差太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也不知夏丫头在天牢里怎样了?
肚子里的小狐狸,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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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铁窗外有斑驳的星光落下。
夏雨苦笑两声,“你还是不肯出来吗?我都进来了,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躲我一辈子?等到我的孩子在天牢里出生,你才肯出来见我?慈安宫那边,都已经说开了,还有躲的必要吗?虎子的事,暂时放在一旁,我今日要与你说的,是我与你的事。”
“我知道,你在外头,我也知道你能听得见。我不是傻子,从我进了天牢,你就守在了外头,别人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
“虎子的死,我不会原谅你,因为那是我兄弟。可我也明白,不管我做什么,虎子都不会怪我,因为我们是兄弟。”
“如果当年不是你犯下的错,就不会有今日的我。我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恨你?谢你造就了我,还是恨你让我险些走了另一条不归路?”
“我不是要秋后算账,我只是想问一问,当年你们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就那么招人恨吗?那么招你们不待见?既然不待见,何苦生了我?既然生了我,为何不能面对我?”
“有些话,我不想一直说一直说,我只是想说完这一次,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要让你们的恩怨牵扯到我的儿女,我也是要当娘的人,不想把恩怨留给孩子。”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微弱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伴随着拨浪鼓低低的摇晃之音。衣衫褴褛,白发垂暮,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拨浪鼓,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她看见他的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这还是昔日风光无限的摄政王?还是那个一掌打死了虎子,执意要她死的东方越?原本保养极好的乌发,如今都成了花白的一片。他以发遮面,似无颜以对,一手握着拨浪鼓,一手握紧了天牢的栅栏,就这样隔着牢笼相顾无言。
他的肩膀微微的颤动,似抽泣,可当着她的面,又不敢发出声音。
夏雨的拿出小包里的铁片,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天牢大门,“进来吧!”
三个字,淡然而微凉。
他的怀里,还塞着她给的披肩。原来他不是发疯失踪,而是在为她守墓。一开始,他也真的以为她死了吧?会觉得内疚?会觉得心疼如斯?会像寻常的父亲那样,白发人送黑发人,觉得撕心裂肺,此生无望?
东方越走进了天牢,站在夏雨面前的那一瞬,突然掩面哭泣。
十多年了,他只在她出生那一刻,曾经喜极而泣的崩溃过。
十多年了,他一直为赵妍的生死奔波取药,从不知疲倦。
可现在,亲生女儿就在跟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怎样面对。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说:对不起?谢谢你还活着?求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可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哪有脸与她说话?如果不是她命大,那么此刻他只能对着她冰冷的坟墓忏悔。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我打死也没想过,老伯会是我爹。”夏雨哽咽着,笑得那样苍凉,“大概真的是缘分命中注定,我远在代州,也能来京城,还能遇见我爹。你说,这到底是我幸还是不幸?”
东方越泪如雨下,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她。
便是这一举动,夏雨突然难以抑制的哭出声来。
他晃了一下拨浪鼓,那清脆的声响,让她顷刻间泣不成声。
他流着泪笑说着,“爹来迟了十六年,错认了十六年,今日能不能重新开始,疼你一次?爹知道错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如果我知道,就算要我的命,爹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毫发。你要什么,爹都给你,好不好?”
夏雨流着泪微笑,笑着看他狼狈至绝的模样,这样的狼藉哪里还是当日的摄政王。朝堂上的威风八面,摄政王府的生杀在握。
摄政王府内,他曾经为了那个玉佩,险些要了她的命。
慈安宫内,他又为了这个玉佩的主人,真的要了她的命。
至少在她凉薄的亲情面前,她的生身父亲比生身母亲,胜过百倍。可她放不下的是对虎子的承诺,是虎子一条命。
她一步一上前,笑着流泪,“我娘不认我,还要杀我。不过我爹肯认我,那么以后我就不是野孩子了,对吧?”
东方越老泪纵横,却见夏雨缓缓的给他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你从来都不是野孩子。”东方越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力道微重。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内心的惶恐,悲喜交加的碰她,“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骨血,是我的生命延续,是我的一切。我从未想过不要你,我——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我不敢怀疑。”
“我这辈子,风光过,也落魄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如今出现在你面前的,什么身份都不是,我此生最大的荣事,是我还能作为一个父亲,笑着看我的女儿还能活着。我差一点,手刃亲子,悔恨终生。”
“到底是我们这一代的恩怨,害了你。”
他突然双膝落地,泣泪两行的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夏雨,“丫头,爹能抱抱你吗?”
夏雨笑着哭,哭的好惨,这辈子都没这样惨烈的哭过。
“爹!”扑在东方越怀里的那一瞬,只剩下夏雨的嚎啕大哭。有家人的感觉,真好!有爹疼的感觉,真好!有爹抱着的感觉,真好!
这下,什么都不缺了。
她有娘有爹,原来也有家!
功名易碎,前程未卜。
唯有至亲之情,方可延续千万年。
就算全天下都不要她了,她还有个爹,还有个赵老九,还有个肚子里的孩子。她不亏!
寂静的天牢内,拨浪鼓轻轻的摇着,时隔十六年的光阴,岁月没能在彼此之间留下流淌过的痕迹,却斩不断割不断与生俱来的骨肉亲情。
爱也好恨也罢,终归都要面对。
虎子的仇,只能还在贾大海身上。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至于赵妍,夏雨仍旧没有心软,赵妍和东方越不同。赵妍是赵妍,若非她心有歹念,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东方越是爱女心切,才会险些铸就大错。
这些日子,东方越在夏雨的衣冠冢之前也想了很多,即便你一人天下,坐拥皇朝江山,回头去看多少血腥屠戮,终究报应不爽。
他甚至想过,这一切也许并非是薄瑶之过,而是自己的报应。
报应他这么多年来,杀了太多的人,染了太多的罪孽无法赎清,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让他手刃亲子,让他痛不欲生。
丧子之痛,他已经深受,不敢再有第二次。
所以他不敢靠近夏雨,一则无脸相认,怕她不肯原谅。她那倔强的性子,他也不是第一回领教。二则既然她假死,那他便守着她的坟冢,让她换个身份重新来过也好。上辈子守不住女儿,下半辈子就守着她的坟,换她一世自在。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的最后,她还是知道了。
更没想到的事,她会用这种方式,逼他现身。
“我曾对天起誓,若上头垂怜,能让你安然无恙,我此生再不杀生,愿茹素终了。”东方越坐在那里,冷了十多年的双眸,终于在烛光里,泛起了微弱的暖阳。
他不是天生冷漠之人,时势造就,也不过无可奈何。
“天可怜见,你活下来了。天也——开眼了。”他话语哽咽,声音孱弱而模糊,许是连自己都没想过,夏雨会喊他一声爹,还会认她。
他只知夏雨的倔强,却忘了她本就是热血之人,延续了他骨子里的多情,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夏雨伏在他的膝上,眼眸肿得如核桃一般,眼眶通红,可心里是欢喜的。她这一生的宿命从小就被强行改写,从双亲健在变成了孤儿。可皇天不负,虽然沦落青楼妓馆,却没有走上疏影那条道。干干净净的进去,干干净净的出来。
璞玉不经雕琢,如何成大器?
以后的路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刻,时间都停滞不前。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夏雨手中的拨浪鼓,还在一声声的回响着。
宫内落针可闻,却仿佛有音色穿破苍穹,奏响了遥远的残缺之声。
这一夜,到底是不平静的。
可不平静也有不平静的好处,若每个人都能直面自己的内心,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憾事。
黎明将至的那一刻,郭胜跪在了赵禄的寝殿外头。
夏雨走了,天牢里换上了一个女囚。
这丫头,来去无踪惯了,如今更是无人能拿她怎样。
她要走,便是郭胜也奈何不了她。
她要留,赵禄随时欢迎她回来。
赵禄第一时间去了慈安宫。
站在院子里,便能听见佛堂里传来的木鱼声,一声声,若远方的晨钟暮鼓,让人心安也心酸无比。深吸一口气,赵禄示意守夜的宫婢都退开,只身一人进了幽暗微凉的佛堂。
满目的符幔,还有杳渺檀香,在屋子里回荡游离。
赵禄毕恭毕敬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就坐在薄瑶太后的旁边,“母后放心吧,她想通了。”
薄瑶太后没有做声,闭着眼睛,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口中念着佛经,不理睬任何人。
“她走了。”赵禄道,“这一次,再也不会回来了。”
佛珠停止了转动,薄瑶太后扭头看他,昏暗的光线里,眸中晦暗不明。她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神情呆滞的注视着赵禄。
赵禄苦笑,“她从不会与人为难,何况是你。其实母后原本就不必如此惧怕,夏雨这丫头虽染年岁轻,可她经历得多,尝遍人间疾苦,受尽世态炎凉。她早已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她在乎的只是你这个母亲。可你没给她,喊你一声娘的机会。”
“你不给她机会,她也不会给你机会。她说过,与你恩断义绝。你还是一国太后,任你母仪天下,她只得四海为家,再不会入皇室宫门半步。夏雨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以后,母后不会有女儿了。而朕,也没有妹妹。”
语罢,赵禄起身往外走。
却听得身后,佛珠纷纷落地,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叩着地面不断的蹦跳着。
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皇宫,是夏雨的伤心地,是她所有悲剧的根源。
穷尽一生,她都不会再踏入宫门半步。
而这世上,很快就不会再有夏雨这个人。
木鱼声,再次响起,佛堂的门徐徐关上。从此以后,一人身两世人。
恩断义绝,怨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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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青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睿王府。两股间的疼痛伴随着昨夜的记忆逐渐浮现,原本该欢喜的事情,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显得如此的尴尬,如此的让她内疚不安。
勉力撑起身子,披着单薄的外衣站在门口。
她看见了伫立在院子里的那个男子,依旧是温润儒雅的学子模样。布衣在身,负手而立时,寂寞无语的望着天际,望着远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在看他,他却不知在想着谁。
身上,有他留下的痕迹和气息,她是高兴的,也是悲哀的。
就这样的联系,是否会让他有种被纠缠的错觉?强迫的纠缠,并非独立的个体,如此的让人无措。
“你怎么起来了?”梁以儒转身,阳光里的他,没有半点暖阳温意,眸光平静如水。
她在想,他此刻的心,是否也归于平静?
心如止水?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东方青笑得勉强,“你没事吧?”
这话,本该他问她,如今相顾无言,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
“既然你没事了,那便是最好的。”语罢,他掉头就走。
“我不需要你歉疚,也不需要你担责任,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东方青说得干脆,却说得很心虚,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我不过是借了你的身子一用,你别往心里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妨碍你对夏雨的一如既往,你放心就是。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梁以儒深吸一口气,“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会娶你。”
他抬步离开,没有回头。
东方青愣愣的站在那里,红了眼眶。
辛复走了过来,“你醒了?如此结局,不是你所希冀的吗?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我宁可自己是抢来的,是偷来的,却不希望他是因为要救我,才被迫——”她哽咽了一下,随即笑了,“不过,就像你说的,这就是我希望的结局。谁说我不高兴了,我当然是高兴的。”她深吸一口气,“你能帮我办件事吗?就当是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