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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闪曳。时候已经不早,狄阿鸟站起来,像有了突发奇想,忽然转过来给嗒嗒儿虎说:“阿虎。阿爸走啦。”
嗒嗒儿虎连忙抓住他的衣裳,钻到他怀里,大声说:“不。你不能把我丢这儿。我不干。”
狄阿鸟轻声说了句“听话”,接着解释:“咱们是在高显,你不让阿爸走,天亮也许会有成队的士兵来请阿爸……知道吗?阿爸这也是在教你,涉足险恶之地,便不能让人所料知。阿爸入城,也许会有人注意到,所以阿爸只吃了一顿饭就带你打猎出来,而后就再不回城,这样一来,不会有人掌握你阿爸的行踪。”
他又说:“城门已经关闭。我让你养父给我们带路,你就在这儿呆到天亮,天亮之前,你养父就回来了,到时再一起把猎物拾上入城。”
为了缓解嗒嗒儿虎的低落情绪,就又说:”看吧。阿爸来看你一趟多不容易。可是看到你,还是很值得的。”
说完,他这就过去踢了钻冰豹子一脚,等钻冰豹子爬起来,就让他喊齐众人。
等李贵生凑过来,他就给李贵生说:“你给我们带路,绕开湟中城到渡头。”
李贵生回头看了他身边的嗒嗒儿虎一眼,不放心地问:“那不是要留嗒嗒儿虎一个在这儿吗。”
嗒嗒儿虎闹着说:“那我也去。”
狄阿鸟笑了笑,低头给嗒嗒儿虎说:“你该不是害怕吧?咱们刚打了猎物在这儿,你和你养父都丢下猎物送你阿爸去,那不是丢了猎人的传统么?”
嗒嗒儿虎大声说:“儿子不怕。”
他又说:“我知道了。你是想支开阿爹,让我一个露营。”
狄阿鸟笑着问:“敢不敢吧?”
嗒嗒儿虎翘首看了一下,抽一抽鼻子,轻蔑地说:“没什么不敢的。”
狄阿鸟抱了抱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阿爸不是要你证明给阿爸看,你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为向别人证明而坚持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表现。阿爸是想让你在这里感觉一下一个人露营的感觉。身为一个巴特尔。不能指望任何人带给自己希望,谁掌握住希望,谁就被别人仰仗。”
嗒嗒儿虎看着他们一行的背影没入黑夜,收摄心神,把火堆别拢,给自己拾掇出一块暖地,铺了一块不大的毡褥,放下马鞍子,接下来,他按照布置,又点了几堆火,将平板车圈在中间,避免有野兽拉吃上面的肉,做完这些,这才盘盘腿坐下。
坐下来,四周的黑暗和天籁瞬间袭来,黑夜中的森林不知藏了什么,让人看不清,心不靖,百无聊赖,他突然发现李贵生的胡琴插在平板车,便走过去抽出来,再次盘腿坐下,将琴架在腿上,“哼呢、哼呢”地拉了起来。
茫茫苍苍的黑夜,伴随着小马恢恢几声轻唤,响起稚嗓的歌唱:“
我有一匹小红马,
耳朵尖尖短尾巴,
脖瘦长,鬃毛挂,
漆黑的眼会说话。
轻轻一唤把蹄踏,
嗒嗒啪,啪啪嗒。
马儿马儿真听话,
吃青草快快长大,
我要与你商量下。
我们一起穿密林,
我们一起跳山架,
你附上我的灵魂,
我能代替你说话。
我们一起做伙伴,
赶上劲风,
像闪电叱咤,
一起闯入敌群,
一起掀起刀花,
我们能寻找到梦中的原野,
我们能把最高的山崖攀爬。
……
这些,这些,这些,
都是我俩悄悄约定的话儿。”
唱完了一曲,回头看看自己的小红马,竟然垂头打盹。
他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哎。小马呀。什么时候你才能听懂我的话?什么时候,我们能像阿爸一样,哪里都可以去呀。”
他也有些倦了,虽然是为黑夜不安,还是拽了拽马鞍,枕到上面。
看着闪烁的群星,听着天空中空旷的轰鸣,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也一点一点消散,慢慢地沉入梦乡。
在梦里,他的小红马长得比山还高,他需要爬上一颗一颗的小树,最后才能骑到上面去……一觉醒来,晨曦已经降临,李贵生正在一旁推他。他一骨碌爬起来,问:“阿爸已经过河啦。”
李贵生笑笑,说:“你阿爸还让我回来后躲在一旁,看看你怕不怕呢,没想到我一回来,你就已经睡着了,被黑瞎子叼走了都不知道。”
嗒嗒儿虎活动、活动四肢,有点心虚地说:“才不会呢,你回来我都知道,要是黑瞎子,爬起来就再打一只。阿爹。咱们现在就回去吗?再不去回去,阿弟和阿娘该在家多担心了。”
李贵生“嗯”了一声,套上车,将他的小红马系在车辕上,把他的鞍子落上,把他也摁车上,自己拽上大马,夹着鞭子开始赶车,等马跑了起来,一屁股坐到车辕上。嗒嗒儿虎又把他的胡琴给抱上了,咋啦,咋啦只拉两下,就想起了什么,轻声问:“熊皮卖了能换多少钱呀?”
李贵生头也不回地说:“这熊正壮,天刚想暖,还来不及掉毛,皮毛甚好,又没有多余的创口,卖十来金都没问题。也就是你阿爸打得这么轻松,换几个壮汉,还说不定反被它撂倒几个。等一进城,肯定有人跟过来看稀奇。”
日上三竿,他们就进了城。
果然,那熊幡吸引了许多的人,他们都看着这父子,目光中都是惊奇和羡慕,随着马车慢下来,很多人都跟着一路走,边走边问他们打熊的经历,还把眼睛瞅向李贵生那只不好使的腿。
眼看家门近了,两路上突然多出很多盔甲在身的骑士。
李贵生心里一惊,本来还对身边追问熊皮的人爱搭不搭,突然就现出热情,问其中一个看熊皮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多的兵?”
那人“哎”一声,扭头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谁知道呢。昨天傍晚就突然多出来的,好像还去过你们家,该不是……不会。你这人老实,定不会招惹到。不然,他们也不会只去你们家看看。”
李贵生一听,就想掉头避避。
还没来得及走,一名浑身甲胄的将领就带着几个士卒把他拦了下来,问:“李贵生和李虎是吧?!人呢?你们家的客人呢?”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阿爸这也是在教你,涉足险恶之地,便不让人所料知。阿爸入城,也许会有人注意到,所以阿爸只吃了一顿饭就带你打猎出来,而后再不回城,这样就不会有人掌握你阿爸的行踪。”
嗒嗒儿虎长大嘴巴,愣愣地看着,心里却在想:阿爸真神呀。该不是知道他们要来,提前走的吧,真是狡兔三窟呀。
李贵生反应过来了,连忙说:“是有客人。不过走了。我们出城打猎,他们跟着走一路,然后就走了。”
那将领还要再说什么,旁边有个身着绸缎的文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就没有再说话,带着人掉头走了。李贵生硬着头皮继续赶车,一直到家门口,曹辛传抱着女儿,他的妻子,也就是嗒嗒儿虎的乳母牵着他的儿子一起等在那儿呢,几人一看到他就围了上来。
嗒嗒儿虎一跳下了车,给他们说:“奇怪哦。我们家的客人提前跑了。”
几个人都有默契地一笑,开始为猎物的丰盛瞠目。
在他们看不到的大街上,那个将领走到最高的酒楼下,一个人上了去。
只一看到他,一被杯子就在地板上炸开。
金兀术眉头凝成黑线,两撇胡须被挤到腮上,他从喉咙里咆哮出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他每年都来一次,每年都来一次,出入自如,说不见就不见。你们都是猪脑袋。猪脑袋。丢咱们雪山族的脸,让龙沙獾笑话我去吧,笑话我去吧。”
那将领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轻声说:“就算是碰到他怎么样?殿下未必让咱们动他。”
金兀术身边,一个萨满模样的中年人摸摸自己的老鼠须,“诶”了一声,训斥说:“你知道什么?这一次,是龙沙獾将军的人发现的,他和咱们成了默契,亲自去见的虎神殿下,陈述了相应的利害关系,虎神殿下最后没有吭声,默许了的。然后龙沙獾将军招呼打过来,想借我们的手,结果赶来就迟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金兀术说:“万户大人,我敢肯定,不是咱们,就是殿下身边,有东夏王的奸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的话,不会是这个结果。”
金兀术压低声音说:“不会是龙沙獾自己玩的花样吧。”
他说了,自己也觉得牵强,就说:“也是。龙沙獾虽然和东夏王情同兄弟,却不会放狄阿鸟来去。既然你们觉得有奸细,那就查,无论查到谁,一查到底,只要有嫌疑的可能,就换掉,全换成北黑水的人。”
他却没有注意到隔墙有耳。
就在他的背后,暗墙里趴了个人,凑在一个竹筒上,那人听完他们的谈话,在对面厢房的墙壁上一拨,走了出来,接着又走一个暗室,到了下边,给几个等在那儿的人说:“兄弟们,大王已经脱险了,无须在此营救、接应。而且我们的机会来了。黑瞎子要把身边的人全换成北黑水来的,这一次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把有北黑水背景的耳目安插到他们的身边去。”